第21章 即出即收(2 / 2)

玄元试着在心里轻声“说”:“回来喝口茶吧,刚沏的。”

阳神的光晕果然晃了晃,像听懂了似的,转身就往印堂穴飘,道袍的云纹在光里流得飞快,真像迫不及待要回家喝茶的模样。它钻进气脉时,玄元觉出股暖,像远行的人带回了外头的阳光,连黄庭里的气脉都跟着暖了几分。

午后,尹喜在炉上煮了壶松萝茶,茶叶在水里舒展,像一片片小小的绿云。他给玄元倒了杯,茶汤碧清,飘着淡淡的香:“你小时候学射箭,我怎么教你的?拉弓不能太满,收弓不能太急,不然胳膊得肿三日。收神也一样,得缓,得顺,让它自己愿意回来,不是被你逼着回来。”

玄元喝着茶,想起十岁那年学射箭,自己总爱把弓拉得满满的,以为这样箭才射得远,结果第二天胳膊肿得像发面馒头,尹喜用艾草给他热敷时,一边揉一边说:“凡事留三分劲,才好长久。”如今想来,收神与拉弓,原是一个道理。

有一次,他故意试着硬拽阳神回来。神念刚一绷紧,阳神的光晕就猛地一颤,像被绳子勒住了似的,竟往后缩了缩,不肯靠近印堂穴。玄元赶紧松了神念,改用温和的念头引它,法身这才慢悠悠地回来,光晕蔫蔫的,像受了委屈。

“看见了吧?”尹喜正好撞见,敲了敲他的手背,“它虽听你话,却也有灵性,你待它粗暴,它就跟你较劲;你待它温和,它就跟你亲近。”

夜里,丹房里点着盏油灯,灯芯挑得很亮,把墙角的药架照得清清楚楚,一格格的药盒像整齐的书册。玄元复盘白日的事,想起阳神出壳时的雀跃,收回来时的温顺,忽然懂了“即出即收”的深意——那不是束缚,是练习“放”与“收”的自如。能出,是练出了神的劲;能收,才是扎稳了神的根。就像弓,能拉开,也能收回,才能蓄势再发,若是只拉不收,弦早晚会断,弓也会废。

尹喜在炉边翻书,书页泛黄,是本《南华经》,他翻到其中一页,用手指点了点,玄元凑过去看,见上面写着“收放自如”四个字,是用朱砂写的,笔锋遒劲,带着股力,是尹喜年轻时的笔迹。

“修道到了这步,练的早已不是气了。”尹喜的手指在字上轻轻摩挲,“是心。是放时不贪外头的热闹,收时不滞里头的静,来去都从容,才算真的入门。”

炉里的炭火“噼啪”响了声,爆出个火星子,落在灰里,亮了亮又灭了。玄元望着那四个字,忽然想起阳神追蝴蝶时,自己没有硬拽,只是在心里说“蝴蝶要归巢了,我们也回家吧”,法身便真的转身了。那时的念头里没有急,没有躁,只有种平和的默契,像跟另一个自己说“天晚了,该歇了”。

“就像这梅,”尹喜望着瓶里的花,花瓣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开时尽兴,谢时从容,从不去争什么,却自有风骨。”

玄元端起冷了的茶,喝了一口,茶味虽淡了,却余着股清甘。他望着黄庭里的阳神,法身的光晕已沉静下来,像带着梅香的月光,安稳地悬在那里。他知道,这“即出即收”练的不是次数,是心的从容——放时,让神尽情去感受天地;收时,让神安然回归本源。如此,方能在动静之间,守住那份不慌不忙的自在。

窗外的风又起了,吹得梅枝轻轻晃,影子投在窗纸上,像幅流动的画。丹房里很静,只有油灯燃烧的“滋滋”声,和师徒二人平稳的呼吸声,像与天地的呼吸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