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撕裂阴霾的希望号角,最终在临时营地旁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上卷起巨大的气浪,缓缓降落。螺旋桨带来的强风不仅吹散了空气中残留的硝烟与湿冷泥土的气息,也仿佛试图吹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阴云。
转移行动立刻高效而有序地展开。霍霆深站在最醒目的位置,声音沉稳有力地穿透噪音,指挥着每一个环节。秦朗和“鹰眼”等核心队员无需多言,早已默契地组成一道坚实的人墙,背对着移动手术车与直升机之间的通道,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的动静。他们的动作迅捷却无比轻柔,每一次抬举、每一次移动,都精确到厘米,生怕一丝一毫的颠簸惊扰了手术台上那个承载着所有希望的生命。
宋墨涵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苍白的面孔和监测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她全程紧握着顾锦城未输液的那只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那份寒意。即使在将他平稳转移到直升机专用的担架推床,固定好错综复杂的生命管线时,她的手也如同焊铸一般未曾松开。
霍霆深看着她那几乎与顾锦城同样毫无血色的脸颊,以及眼底深藏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疲惫与恐惧,眉头紧锁,喉头动了动,最终却将劝慰的话语咽了回去。他明白,此刻任何让她离开顾锦城身边的要求,都不仅是徒劳,更是残忍。这份执着,是支撑她不倒下的唯一力量。
“宋医生,请系好安全带,飞行过程中可能会遇到气流颠簸。”直升机上唯一的随机医护,一位名叫陈斌、年约四旬、目光沉稳冷静的男医生,用专业而不失温和的语气提醒道。机舱内部空间逼仄,各种维生设备和监控仪器占据了大部分空间,除了前舱的飞行员,仅能容纳顾锦城的担架床、紧邻的宋墨涵以及陈医生自己。
宋墨涵低声道谢,在床边的固定座椅上坐下,熟练地系好安全带。然而,她的一只手却固执地穿过安全带的束缚,再次牢牢握住顾锦城的手腕,指尖精准地搭在他的桡动脉上。那一下下微弱却顽强搏动的节奏,透过皮肤传来,是此刻比任何冰冷仪器都更让她心安的证据,证明他还在战斗。
霍霆深站在舱门外,最后一眼深深望进舱内。顾锦城静静地躺着,呼吸机规律地发出嘶嘶声,宋墨涵守在一旁,单薄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坚定,仿佛一株缠绕着巨石顽强生长的藤蔓。他朝陈斌医生微微颔首,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托付:“老陈,交给你了。”陈斌与他目光交汇,沉稳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舱门被霍霆深利落地关上,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直升机引擎功率加大,拔地而起,强大的推背感传来,迅速爬升,向着远方的第7综合医院飞去。地面上,霍霆深、秦朗等人仰头目送,直到那架承载着他们队长性命与全体队员希望的直升机彻底融入灰蒙蒙的天际,变成一个难以追寻的黑点。
霍霆深眼神锐利如鹰,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按下通讯器,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与果决:“护送小队,按预定路线陆路跟进,保持最高警戒。‘钥匙’相关情报,立即通过加密频道同步更新至指挥部,请求最高级别信息防护。”
机舱内,引擎的轰鸣和机体的震动构成了一个单调而压抑的背景音。宋墨涵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她的感官高度集中,全部投射在顾锦城身上,捕捉着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屏幕上每一个数字的细微变化。陈斌医生在进行完常规的检查、记录和药物调整后,便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减少存在感,给予这对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恋人最大限度的尊重与独处空间。
飞行进入相对平稳的阶段后,宋墨涵再次俯下身,靠近顾锦城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声音被巨大的噪音吞没大半,但她坚信,他一定能通过某种超越听觉的纽带感知到。
“锦城,我们在飞机上了,很快就能到第7综合医院。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医疗设备和专家团队,你一定会没事的。”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重复着充满希望的语句,“还记得吗?上次你从西北边境回来,神秘兮兮地送给我那块戈壁滩上捡来的风砺石,你说它形状像一颗心,历经亿万年风沙打磨,依旧坚硬如初……你说,就像你对我的……”
话语在此处戛然而止,被一声压抑的哽咽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继续道:“所以,这次你也要像那颗石头一样,扛过去。我等着你醒来,亲口告诉我,这次……这次又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我等着你……”
或许是深情的呼唤穿透了意识的迷雾,或许是药物达到了某个峰值,又或许是身体本能的不屈,顾锦城紧闭的眼睫再次颤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紧接着,他那只被宋墨涵紧紧握住的手,手指先是无意识地蜷缩,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微弱却清晰的意志,动了一下,甚至微微反扣,触碰到了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