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那张滑轮草图,语气加重:“结构破坏?只要计算精准,用料考究,工艺到位,非但不会破坏,反而能优化受力,延长弩机寿命!至于工艺复杂,造价高昂……”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崔署令,“与提升战力、减少我军将士伤亡相比,些许造价提升,孰轻孰重?!难道要为了节省那点银钱,就让前线儿郎们因为射速慢、瞄不准而白白送死吗?!”
“你!”阎立本被薛斩这番“重利轻义”的言论气得脸色发白,他擅书画,通礼仪,但于经济实务和战争残酷性的理解,远不如薛斩深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只能拂袖怒道,“强词夺理!巧言令色!”
崔署令见状,连忙打圆场,但话里话外依旧偏向阎立本和“稳妥”方案:“薛将军心系将士,下官感佩。然军国大事,确需慎重。不若……先将此改良方案搁置,待日后详加验证,再行定夺?眼下还是以保障北伐军械供应为第一要务。”
议事厅内陷入了僵局。支持薛斩的,多为底层感受到改良好处的工匠,但人微言轻;支持阎立本的,则占据了“遵循古制”和“稳妥”的道德高地,更有崔署令这样的实权官员附和。
薛斩看着阎立本那固执己见的脸,看着崔署令那看似公允实则包藏祸心的眼神,知道今日在这议事厅内,恐怕难以说服他们了。纯粹的辩论,在固有的偏见和利益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他不再与两人争辩,缓缓收起图纸,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阎立本身上,语气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决绝:“阎少监坚持古制,认为奇巧为下,末将无法认同。既然道理讲不通,那便让事实说话吧。”
他转向军器监的几位官员和工匠,沉声道:“请调拨给我材料与工匠,我要亲手打造几具改良弩机。是与非,优与劣,届时,实战测试,一见分晓!”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阎立本和眼神闪烁的崔署令,径直转身,大步走出了议事厅。
他知道,与这些固守成规、或别有用心之人的斗争,光靠嘴皮子是没用的。唯有拿出无可辩驳的实物,用性能碾压他们口中的“古制”,才能打破这僵局,推动变革。
回到自己在军器监临时辟出的工坊,薛斩立刻投入到了改良弩机的制作中。他挑选了几名对此表现出浓厚兴趣、手艺精湛的年轻工匠,亲自指导他们理解滑轮原理和刻度望山的制作要点。材料上,他毫不吝啬,动用了自己所能调动的权限,选取了最好的木材和精铁。
切割、打磨、组装、校准……每一个步骤,薛斩都亲力亲为,或严格把关。他要将脑海中的图纸,变为这个时代能够实现的、最完美的实物。
而与此同时,阎立本和崔署令也没有闲着。
“狂妄!无知武夫!”阎立本在自己的值房内,犹自气愤难平,“竟敢妄改古制,视先人智慧如无物!”
崔署令则低声劝慰:“阎少监息怒。他既然要造,便让他造。届时若是不成,或性能不佳,正好坐实其‘纸上谈兵’、‘劳民伤财’之罪。下官已吩咐下去,他所需材料,按规制给,但绝不会多给一分,也不会提供任何便利。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阎立本冷哼一声,虽未明确赞同,却也默许了这种“不合作”的态度。他坚信,古人传下的制度器物,自有其深意,绝非薛斩这等年轻人能够轻易撼动。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李靖和太子李承乾耳中。
李靖只是淡淡一笑,对前来汇报的门下弟子道:“让他去碰碰壁也好。军工体系,积弊已久,非一日之功可改。不过,若他真能造出更好的弩……呵呵。”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
李承乾则对薛斩充满了信心,在东宫对左右道:“狂弟既有此心,必有把握!孤等着看他再立奇功!”他甚至想亲自去军器监看看,被近臣以“干政过甚”为由劝住。
一时间,薛斩在军器监的工坊,成为了各方势力暗中关注的焦点。有人期待,有人冷笑,有人准备看笑话。
薛斩心无旁骛,全身心沉浸在技术的世界里。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木屑沾满了他的手掌,但他眼神专注,动作稳健。他知道,手中正在成型的,不仅仅是一具改良弩机,更是他打破枷锁、推动这个世界向前一步的武器,也是他在即将到来的北伐中,为自己和“狂字营”争取更多生存资本的保障!
工坊内,敲打声、打磨声不绝于耳。一场关乎理念、技术与利益的无声较量,在小小的工坊内,激烈地上演着。而最终的结果,将决定大唐弩兵未来的发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