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压力也到此为止了,因为接下来的变故,就不是压力的问题了:疏散刚完成了不到15%,敌人就直接突破了安保团的三道防线,完全无视了他们布下的诱饵,正朝着大部队扑来。
这个噩耗瞬间就把埃米尔打懵了。
他最后能做的,就是用尽理智与自控力,没有下令各单位或所有人自行逃散。
理论上这是此刻最该做,也是唯一该做的事情。
敌人太强了,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聚在一起和等死没什么区别,不如让所有人四散溃逃。敌人只有区区几人,别说十万人了,就是十万头猪散在这旷野中,他们也杀不完。
可这样一来,一旦援兵赶到,面对四散的人群与追杀得无影无踪的敌人,就只能两眼一抹黑。
十万人撒在这片旷野中,如同河滩洒砂。区区几个敌人散到旷野中,有心隐瞒的话,几乎没人能找到他们。
所以下令各自逃散,实则就是放弃了最后的希望,于绝望之中做最后一次挣扎。
如果心中还有希望,就绝不能下这个命令。
埃米尔心中有这个希望,所以他没有这么做。
虽然自治域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尸魂界的原住民,公开或私下都宣称应该将乔木先生作为神灵来侍奉,可他并不这么认为。
作为生前久负盛名的社会学家,他坚决地认为,摆脱盲目的信仰,是人民踏入现代社会的必经之路。
即使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有死神,他也坚决反对任何信仰崇拜。所以他并不认为乔木先生是自治域的神。
但他也毫不质疑乔木先生是自治域的最高统治者,更不会怀疑对方守护自治域的决心与信念。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抱持着这脆弱不堪的希望,硬着头皮继续指挥大部队转移。
于是,当三个敌人追上来时,当那恐怖的光束与爆炸成片成片地收割自治域人民的生命时,他也只能如同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地被恐慌的人群裹挟着,漫无目的地麻木奔逃。
直到自己也被那道名为虚闪的恐怖光芒,残忍地吞噬。
那一瞬间,他反而感受到了一阵轻松的怅然: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神。
正如乔木先生所言,人民能够依赖的,只有他们自身的强大。可惜当下的他们还是太弱小了……
直到意识消失的下一个瞬间,凭空出现在数百米之外的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数百米开外,三个面具怪人在人群中疯狂制造杀戮。
不等他反应过来,身旁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他不认识对方,但对方身穿的明显是自治域最常见的蓝色工装。
对方的反应比他更快,茫然了片刻,便慌乱地疑惑低头打量自己,同时紧张地嘟哝“我不是死了吗、我不是死了吗……”
埃米尔无法解答对方的疑惑,也无心解答。
因为又一个人,凭空出现在了他身前不远处。
然后又是一个。
他环顾四周,就看到自治域的人民,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或远或近的旷野中。有倒霉的人甚至凭空出现在树上,下一秒就压断树枝跌了下来,摔断了腿。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认为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无法理解这一幕的埃米尔·杜尔凯姆,只能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很快,那几个破面也察觉到了异常,停下了杀戮的脚步,疑惑或警惕地审视四周那些凭空出现的人。
然后,他们犯了此生最大的,也是倒数第二个错误:谨慎的他们决定聚拢在一起。
下一刻,他们就从漫山遍野自治域难民的视线中消失了,猝不及防地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镜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