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杆秤被抬到场中。
佃户们将自家地里打出的、已经仔细晒干扬净的麦子,一袋袋抬上来过秤。
掌秤的老先生高声报出晒干后的斤两:“赵三狗家,净麦一千零二十三斤——”
账房先生飞快地记下,然后抬头问:“三狗,要钱,还是要换普麦?”
皮肤黝黑的赵三狗搓着手,咧着嘴:“要…要钱!俺家娃要娶媳妇,等钱用!”
“按今日市价,普麦每斗一角五分算!一千零二十三斤,合六十八斗二升,计洋十元二角三分!”算盘珠子一阵疾响,账房先生报出数目。
旁边钱箱旁的工作人员,立刻数出叮当作响的银元和铜板,推到赵三狗面前。
赵三狗手颤抖着,几乎捧不住那沉甸甸、白花花的现大洋,脸上笑开了花,连旁边的治安队员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堆钱。
也有谨慎的老农选择换粮。
“俺…俺换普麦!家里粮囤还能装!”一个老佃户怯生生地说。
“李老栓家,净麦八百九十斤!换普麦八百九十斤!”账房先生记下,朝后面一挥手。
立刻有伙计从旁边早已准备好的、装满普通麦子的大车上,量出足足八百九十斤,倒入李老栓家带来的空麻袋里。
看着实实在在的、足够全家吃上一年的粮食,李老栓也踏实地点点头,指挥儿子赶紧扎紧袋口。
秩序井然,效率奇高。
一边是金黄的林耐一号麦流,源源不断地被装入丰泰公司带来的、印着丰泰粮储字样的大麻袋,由伙计们扛上等候多时的大车。
一边是叮当作响的现洋或是等量的普通麦子,流入佃户手中。
股东管事们坐镇中央,仔细核对每一笔过秤和支付,脸上虽竭力保持着平静,但眼底的笑意和算计却藏不住。
他们比谁都清楚这笔账:种子是他们用极高比例换来的,收成自然全归他们。
如今丰泰公司用市价的条件从他们手上收购走,统一加工成昂贵的晋雪面粉,利润的大头,最终还是回流到他们这些股东手里。
这生意,怎么算都是血赚!
一辆辆满载着金色希望的大车,在治安队的护送下,驶离村庄,朝着晋城方向,朝着丰泰公司那早已清扫养护完毕的仓库和磨坊驶去。
车轮碾过尘土,留下深深的辙印。
打谷场上,佃户们或揣着鼓鼓的钱囊,或守着满当当的粮袋,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踏实。
虽然不能留下那神奇的种子有些遗憾,但实打实的现钱和粮食,足以冲淡一切。
赵老蔫也领到了他的那份钱。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兴奋地数了又数,只是把沉甸甸的银元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坚硬的触感。
他想起以往灾年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饿肚子,或是硬着头皮去找东家借那驴打滚的高利贷,而今年这到手的光洋,是从他祖辈上算起也没有过的实在收入,这是他们佃户的高光时刻,也是最幸福的时刻。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些被拉走的、属于东家的神奇麦子,喃喃道:“值了…真值了…”
夕阳西下,将打谷场上的人群和逐渐减少的麦堆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收购还在继续,银钱的叮当声和粮食的倾倒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实实在在的、属于丰收与交易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