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铁骑屠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风传遍了北疆。
短短半个月,就有近千流民拖家带口逃往黑风寨。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有的人鞋子磨破了,光着脚在雪地里走,脚底板冻得通红,留下串串血印;有的还带着伤,伤口结着黑痂,显然没得到医治。
一个瞎眼的老者拄着拐杖,由孙女搀扶着,右眼的空洞里塞着块破布,那是被漠北人的箭簇刮掉的,他们站在寨门外,看顾北的眼神既恐惧又期盼,像一群受惊的羔羊,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王爷,粮不多了。”
苏瑾看着仅剩的几袋粮食,眉头紧锁,指节敲着粮袋,发出沉闷的声响。
“原本够我们自己撑半个月,再分下去,弟兄们也要挨饿了。”
顾北正在教士兵们加固寨墙,他手里拿着夯锤,一下下砸在土墙上,泥土被砸得紧实。
闻言回头道:
“开仓,先给老人孩子分粮,每人每天两勺米,熬成稀粥也能活命。”
“可……”
苏瑾急得额头冒汗。
“弟兄们也是已经三天没吃饱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怕是撑不住啊!”
“没什么可是。”
顾北打断他,手里的夯锤重重砸在土墙上,震起一片尘土。
“他们是北疆的百姓,我们是北疆的兵,哪有看着百姓饿死的道理?”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关中大旱,他跟着父亲去赈灾。
有个老婆婆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了他,自己却饿死在路边。
那时父亲说:
“北儿,我们当兵,不是为了当官发财,是为了让这些百姓能活下去。”
“当年我们参军,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吗?”
“现在他们来了,我们能把他们拒之门外?”
分粮的时候,队伍排得很长,流民们不敢拥挤,一个个低着头,接过粮食时双手发抖。
轮到瞎眼老者时,他颤抖着接过那小把米,突然“噗通”跪在顾北面前,拐杖“哐当”落地。
“王爷,这粮食,咱们不能要啊……”
老人脸上布满皱纹,像枯树皮一样,浑浊的左眼里淌着泪。
“俺们看出来了,你们的兵也在挨饿。”
“俺们流民贱命一条,不能占了将士们的口粮!”
顾北扶起老人,老人的胳膊瘦得像柴火,一碰就晃。
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干粮递过去,那是苏瑾硬塞给他的,是块掺了麸皮的麦饼,他一口没动。
“老人家,有我顾北在,黑风寨就有你们一口吃的。”
“别跪着,起来吧,天凉。”
他转身对所有人朗声道:
“入我黑风寨,不分军民,一律分粮分地!”
“我这里有从西域带回的耐寒麦种,虽不及中原麦种高产,却能在这山里活下来。”
“想活命的,就跟着我开荒种地!”
“男的能打仗的,编入民壮队,每日多加一勺米;女的能织布做饭的,负责后勤,也有粮!”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怀疑,有人犹豫。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怯生生地问,她怀里的孩子瘦得只剩皮包骨,嘴唇干裂,睁着大眼睛看着顾北。
“真……真的给地吗?”
她声音发颤。
“我们这些流民,不是贱籍吗?”
“官府都说我们是刁民,哪有地给我们种啊?”
顾北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心头一紧。
那孩子的眼睛,像极了他牺牲的弟弟顾南。
当年漠北人突袭哨所,十二岁的顾南为了掩护他,被乱箭射死,手里还攥着他送的弹弓。
“在我这里,没有贱籍。”
顾北沉声道。
“只有想活命的人,想报仇的人!”
“你们种出来的粮食,归你们自己,官府不会收,我也不会抢。”
“只要你们好好种,冬天就有粮吃,不用再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