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藏在北疆深山的褶皱里,三面是刀削斧劈的悬崖,崖壁上长着稀疏的枯草,在风中瑟瑟发抖。
现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能通上来,道旁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偶有碎石滚落,要许久才能听到落地的声响。
顾北带着残部抵达时,寨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石屋的呜咽声,像极了阵亡弟兄的哭嚎,听得人心头发紧。
陈小三拄着断矛,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他右腿被流矢擦伤,血浸透了裤腿,却咬着牙不肯掉队。
“王爷,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是一处绝佳的隐秘之地啊!”
林猛四处勘察后回来禀报,手里还拎着只肥硕的山兔,兔子耳朵耷拉着,显然刚被打晕。
“就是太荒凉了,连口水井都得重新挖,石屋里全是灰尘,看样子至少半年没人住过。”
顾北望着寨中那片平整的空地,地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中间立着一块丈高的巨石,石面粗糙,像是天然形成的。
他突然道:“取凿子来。”
士兵们不解,还是找来了工具,那是从战场上捡来的断刀和石块,勉强能当凿子用。
顾北走到巨石前,抡起断刀便开始刻字。
“忠——”
第一笔落下,石屑飞溅。
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每一次抡锤都牵扯得伤口剧痛,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滴在石面上,瞬间被吸收。
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死死盯着石面,仿佛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灌进那断刀里。
“魂——”
第二字刻到一半,断刀突然崩了个缺口。
顾北换了把更锋利的短刀,继续往下凿。
苏瑾看着心疼,想上前帮忙:
“王爷,让属下来吧,您伤口还没好……”
“滚开。”
顾北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碑,必须我亲手刻。”
他想起十年前,父亲顾战的灵柩运回长安时,秦家百般阻挠,连块像样的墓碑都不肯给。
那时他就发誓,若有朝一日自己掌权,绝不让弟兄们死后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他们是跟着我出来的,没能活着回去,我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接下来的三天,顾北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刻碑。
他要把三万阵亡将士的名字一个个凿在石碑上,哪怕手指磨出了血泡,虎口震得发麻,连握刀的力气都快没了。
陈小三每天都端着水站在旁边,想让王爷喝口水歇歇,却总被林猛拉住:
“别去打扰王爷,他心里的苦,得找个地方泄。”
第三天傍晚,顾北刻到“王大牛”三个字时,突然停住了。
王大牛那张憨厚的脸在眼前晃,上次分炒米时,这小子还笑着说:
“俺娘说了,吃亏是福。”
他抬手抹了把脸,不知是汗还是泪。
第七天清晨,当最后一个名字刻完时,顾北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倒了下去。
士兵们慌忙将他抬进石屋,苏瑾诊脉后松了口气:
“只是脱力,让他好生歇息,醒来后喝点米汤就行。”
等顾北醒来,已是深夜。
月光透过石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挣扎着起身,走到忠魂碑前,“噗通”一声跪下。
寒风吹起他的衣袍,露出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那是他十年征战的勋章,有箭伤,有刀伤,还有一道是为了救林猛被漠北人砍的。
“弟兄们,我把你们带到这里了。”
他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坚硬的岩石上,渗出血迹,与石碑上的刻痕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