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修复过程持续了近四个小时,修复室内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偶尔触及绢素的细微声响和众人压抑的呼吸。
当阮糖落下最后一笔,轻轻将笔搁下时,那道裂痕已然消失,剥落的颜色完美填补,画面完整统一,气韵生动,仿佛从未受过损伤。
寂静持续了足有半分钟,随即被一阵难以置信的、掺杂着激动与赞叹的喧哗打破。
“鬼斧神工!简直是鬼斧神工!”
一位老专家激动的胡子都在颤抖。
“这接笔的意境……对韩幹笔法的理解如此精深!
小姑娘,你……你到底是跟谁学的?”另一位专家迫不及待地追问。
阮糖轻轻褪下手套,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神色依旧沉静。
她没有回答师承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画面右下角一处极其隐晦类似墨点又似花押的痕迹,开口道:
“各位老师,请仔细看这里。
这个痕迹,并非历代著录中记载的任何收藏印或观款。”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阮糖继续道:“根据我对这幅画绢素密度、经纬结构,以及矿物颜料风化程度的分析,结合这个特殊痕迹的墨色和运笔方式,我认为,这幅摹本的成画年代,可能比我们之前认定的北宋初期要更早一些。
它很可能出自晚唐、五代之交,一位技艺极高、且对宫内韩幹真迹有直接接触的画师之手。
这个痕迹,或许是他的私人记号。我曾在……一些罕见的唐代文献影像中,见过类似的笔触习惯。”
这一论断,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
几位老专家立刻拿出高倍放大镜和专业强光手电,仔细审视那个痕迹和阮糖提到的其他细节,越是深究,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是浓重。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
阮糖不仅完美修复了画作,更是指出了它可能被误判的真正年代和作者线索,这无疑是书画鉴定与断代研究上的一个重大突破!
突然,专家中资历最老、一直沉默观察的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沈泊舟老先生,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紧紧盯住阮糖,因为激动,嘴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他推开旁人,快步走到阮糖面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孩子……你……你刚才清理杂质时用的‘悬针探微’手法,还有补色时那种对矿物颜料层次的理解,以及你判断年代的思路……这些……这些手法和眼力,我只在几年前,通过特殊渠道,见识过一位匿名高手提供的方案里有类似的描述!
还有‘听雨’这个代号……难道……难道你就是那位近年来,在海外多次匿名协助我们,修复了包括《永乐大典》散册、西域壁画残片在内的数十件珍贵回流国宝的‘听雨’先生?”
“听雨”!
这个名字,在国内顶尖文物修复和回流领域,是一个近乎传奇的存在。
谁都知道有一位神秘的高手,数次在国宝面临修复困境或真伪争议时,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提供关键性的指导方案,甚至远程指导完成了高难度修复,却始终不肯露面,所有酬劳分文不取。
所有人都猜测这定是某位隐世的、学贯中西的耄耋大师,谁能想到,竟是眼前这个清丽温婉的年轻姑娘!
阮糖在沈老灼热的目光注视下,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淡然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