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先散了吧。”
李东阳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
“明天我再去见陛下,看看能不能再劝劝,争取让陛下松口。”
“你们也别再递抵制报纸的奏折了,只会惹陛下更生气,没半点好处。”
阁老们陆续离开。
有的走得慢悠悠,还在琢磨着怎么“反击”。
有的脚步匆匆,像是要去串联更多官员。
值房里只剩下李东阳一人,空荡荡的,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案上的奏折,又想起刘大夏藏图时慌乱的眼神,只觉得头疼欲裂。
双手按着太阳穴揉了半天,也没缓解半分。
这烂摊子,到底该怎么收拾?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李东阳就起了床,简单吃了两口粥,没敢耽搁,带着随从直奔坤宁宫。
路上,他心里反复琢磨着该怎么跟朱厚照回话。
既要不激怒陛下,又能为刘大夏争取最后一丝机会,还得稳住文官集团的情绪,简直是难如登天。
坤宁宫暖阁里,朱厚照正拿着一份新印的大明报,看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时不时勾起一抹笑,显然是对报纸上的内容很满意。
见李东阳进来,他立刻放下报纸,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眼神里满是调侃。
“哟,李首辅大人来了?快坐快坐!”
“怎么样啊,刘尚书想通了吗?到底有没有那航海图?还是说,他准备把‘秦桧’的骂名背一辈子?”
李东阳躬身行礼后,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边缘,手心全是汗,官袍的下摆都被攥皱了。
他硬着头皮回道:“回陛下,刘尚书说……说航海图早在当年就被他烧了,还说下西洋劳民伤财,烧图是为了避免后世再犯同样的错,是为了大明的百姓好。”
他特意加重了“刘尚书说”几个字,眼神还偷偷瞟了朱厚照一眼,暗示自己也不确定图是否真的被烧,给双方都留了点余地,免得把话说死,没了转圜的空间。
朱厚照听完,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还带着几分不屑。
“烧了?他倒真敢说!李首辅,你信吗?你觉得他刘大夏,有胆子把永乐爷留下的宝贝,说烧就烧?”
李东阳低下头,不敢直接反驳,也不敢说“信”,只能含糊其辞。
“臣……臣不知内情,不敢妄断。毕竟当年的事,臣也没亲眼所见,不好随意揣测刘尚书的心思。”
“你不敢断,朕敢断。”
朱厚照“腾”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李东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得像刀,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
“刘大夏根本没烧图,他是藏起来了!藏得严严实实,说不定早就运出京城,送到老家的地窖里了!”
“至于藏在哪儿,朕心里有数,只是不想把事情做绝,想给他个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还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决绝。
“李首辅,你看,不是朕不想放过刘大夏,是他自己把路走窄了。”
“朕给了他机会,只要交出图,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他还能当他的兵部尚书,安安稳稳到退休。”
“可他偏要嘴硬到底,非要把‘秦桧’的骂名背一辈子,这能怪谁?只能怪他自己不识抬举!”
李东阳看着朱厚照不容置疑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刘大夏是真的没救了,陛下显然早就知道图没被烧,甚至可能已经查到了图的下落,只是在等刘大夏主动交出,给文官集团留几分颜面。
可刘大夏执迷不悟,非要一条路走到黑,最终只能自食恶果。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您为什么……为什么对文官集团如此严苛?难道就因为几个迂腐的官员,就要否定所有文官的付出吗?这些年,不少文官为了大明,赈灾、治水、平叛,也付出了不少心血啊。”
这句话问出口,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侍立的张永吓得屏住了呼吸,头埋得更低,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朱厚照身上瞟。
李首辅这是戳中陛下的痛处了!要是陛下生气,别说刘大夏,连李东阳都可能被牵连,到时候内阁就真的乱了!
朱厚照看着李东阳,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像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汹涌的暗流。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走到案前,拿起那份大明报,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文字,动作缓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李东阳的心跳得飞快,砰砰地撞着胸口。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冒险,甚至可能激怒陛下,但他必须问。
这不仅关乎刘大夏的命运,更关乎整个文官集团的未来,关乎朝堂的平衡,关乎大明的安稳。
暖阁外的风轻轻吹过,竹帘“哗啦哗啦”地晃动,影子落在地上,像跳动的火焰,忽明忽暗。
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压得人胸口发闷。
张永偷偷看了一眼朱厚照的脸色,见他没有立刻发怒,只是眼神越来越深,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祈祷李首辅别再追问。
许久,朱厚照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李东阳的心上。
“李首辅,你觉得朕是在仇视文官吗?”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李东阳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失望,还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接下来的话,将彻底揭开他对文官集团态度的真相,也将决定朝堂未来的走向,甚至可能改变大明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