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璋抱着案卷冲回值房时,晨光刚透过窗棂,在案角投下道细细的金影。
他“啪”地把案卷拍在桌上,又从柜里翻出清苑县地理册、历年宅基地纠纷旧案,摊得像幅待拼的地图。阳光落在摊开的《大明律》上,“斗殴”“户律”两条被红笔圈得墨渍都晕开了。
“按《斗殴》条,致人重伤该流放;”“可按《户律》,对方先动手能减罪……”陈璋对着条文喃喃自语,指尖反复戳着“无第三方证人”几个字,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没人看见谁先动手,地界旧契也早丢了。这案怎么断才能让两边都服?
他抓起农户的口供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邻居先推我,我才还手。”再翻邻居的供词,字迹倒工整,却说:“他先拿铁锨打我,我才躲。”
两人各执一词,连半个重合的字都没有。陈璋越看越烦,案卷“啪”地砸在桌上,揉着发酸的眼睛叹气——这案子看着是芝麻小事,断不好就是两头不讨好,搞不好还会砸了陛下和韩尚书的信任。
“对了,找老吏问问!”陈璋猛地拍了下脑袋,想起韩邦说的“可向老吏请教”,拔腿就往刑科值房跑。
刑科的刘叔办了三十年刑案,最会啃这种“条文打架”的硬骨头。他刚推开门,就见刘叔抬头笑:“陈主事可是为清苑县的案子来的?”
陈璋愣了——之前老吏躲他像躲瘟疫,今儿个倒主动起身让座,端茶递水的比亲叔还热络。转念一想,准是韩尚书打过招呼,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
“刘叔,您真是神了!”陈璋把案子从头说一遍,连“条文冲突”“没人证”的细节都没漏,急得抓耳挠腮:“您说,怎么断才能两边都服?”
刘叔没直接答,从柜底拖出个落灰的木盒,翻出本泛黄的旧案册:“你先看这个——”“十年前顺天府的宅基地案,跟你这一模一样,”“没人证,条文撞车,最后断得两边都谢官。”
陈璋连忙凑过去,字里行间写着关键:“查县府存档地界草图,”“发现争议地原属原告祖父;”“问周边邻居,三人证‘被告常说要占地’,”“判被告挑事,原告减罪,被告还地赔钱。”
“地界草图?旁证?”陈璋眼睛亮得像揣了两盏灯,拍着大腿喊:“我咋没想到!”“案卷只说没旧契,没提草图啊!”
“这就是断案的窍门类。”刘叔给茶续上热水,指尖敲着旧案册语重心长:“条文是死的,人是活的,”“没直接证据就找间接的——”“县府再乱,历年地界草图总在,”“那玩意儿比契书还准;”“邻居没看见动手,”“还不知道谁平时霸道?这些都是凭据!”
他又翻到《大明律》,笔尖点着字:“再看情理——”“农户就两亩地,宅基地是命根子,”“能随便动手?”“邻居有五亩地,还常跟人争地界,”“挑事的八成是他!”
陈璋听得连连点头,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那条文咋结合用?”“按《户律》还是《斗殴》条判?”
“两者都要!”刘叔拍着桌:“先按《户律》定被告挑事,”“再按《斗殴》条‘致人重伤’减二等,”“判农户杖八十,不流放;”“让被告还地,赔五十两医药费——”“既没枉法,又合情理,谁都挑不出错!”
“刘叔,您这一席话,”“我心里比开了窗还亮堂!”陈璋“扑通”躬身行礼,声音都发颤:“不然我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些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