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将拟好的诏书仔细叠好,指尖在纸页上重重按了按。纸上的墨迹还带着湿意,却像压着千斤巨石似的,沉得他指节发僵。
他抬头扫向围在案前的几个内阁官员,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们几个,分头去六部、都察院、通政司!”“把这份给事中改制方案,亲手传下去!”“告诉各部门掌印官——”“三日内必须落实,半分差错都不能有!”
几个官员连忙躬身应命:“属下遵旨!”
“还有句话,你们务必原封不动带到。”李东阳顿了顿,目光像淬了铅似的扫过众人,“让他们别再想着给陛下递奏疏,”“说什么‘祖制不可违’,也别提‘先帝爷在时如何’,”“谁要是敢提一个字,就是在找死!”
他抓起案上那份带血的文书,狠狠晃了晃,暗红的血迹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六科王伦的下场,你们都听说了——”“脑袋直接掉在值房里,血溅了满桌!”“陛下这次是真动了杀心,半分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以前陛下念着老臣情分,遇事顶多发配流放,给留条活路;”“现在陛下耐心耗尽了,谁再撞枪口上,”“别怪朝廷半点情面都不留!”
官员们盯着文书上的血迹,想起王伦滚落在地的脑袋,个个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如捣蒜:“属下记住了!一定把话带到!”
“去吧。”李东阳摆了摆手,看着几人快步冲出值房,才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这哪是颁旨,分明是替陛下“传刀”啊!可除了这样,又能有什么办法?
半个时辰后,内阁的官员们分头扎进了京城各部门的衙署。
吏部值房里,吏部尚书马文升正翻着考功司的册籍,听说内阁来人,连忙起身迎接。等接过改制方案,看清上面的条款,马文升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这方案是他当初草拟的,递上去时还特意删了“裁减冗余”的条款,怕陛下嫌太急,没想到陛下不仅全批了,还直接用“杀人”的法子逼六科签了字!
“马大人,”内阁官员把李东阳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一遍,特意把“别提祖制”“陛下会杀人”几个字咬得极重,“王伦大人就是因为犟嘴不肯签字,”“被锦衣卫在值房里当场砍了头!”“您可千万别犯糊涂!”
马文升手里的方案“啪嗒”一声掉在案上,整个人僵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只知道方案过了,却没料到是用这种血淋漓的法子过的!他草拟方案是为了让给事中更务实,可不是为了让陛下动杀心啊!
“老夫知道了。”马文升弯腰捡起方案,指尖都在不受控地抖,心里又惊又乱。他本以为陛下只是年轻气盛,没想到竟狠到这份上,以后这朝堂,怕是再没人敢跟陛下犟嘴了。
户部、礼部、兵部……各部门的反应如出一辙。刚开始,不少官员看到方案都炸了锅:“裁撤冗余给事中?这是要断咱们的监察权啊!”“绕开内阁递奏疏?陛下这是要把权力全攥在自己手里!”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要写奏疏反驳。
可等内阁官员把“王伦被砍头”“陛下见一个杀一个”的话一说,再把那份带血的文书往案上一掼,所有人都瞬间蔫了:“王……王伦真被砍了?”“就因为不肯签字?”“陛下连两朝老臣都敢杀?”
议论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死寂,谁也不敢再提“上书反驳”的事。连最硬气的都察院御史,都偷偷把写了一半的奏疏烧了,嘴里反复念叨着“保命要紧”,再不敢提“祖制”二字。
就这么着,这份原本可能被文官集团拦上半年的改制方案,竟以一种近乎“威慑”的方式,顺顺当当落了实。
三日内,六科冗余的给事中全被裁撤,吏房接手了杂务,给事中们开始专注监察弹劾,连递奏疏的流程都改了——不用再经内阁转手,直接由通政司送进宫,效率快了整整一倍。
没人敢反对,没人敢上书,甚至没人敢在背后多嘴一句。王伦的脑袋像口警钟,悬在每个文官头顶,谁都怕撞响了钟,落得同样的下场。
李东阳看着各部门报上来的“落实清单”,心里五味杂陈。方案是落实了,可这“靠杀人立威”的法子,到底是好是坏?他说不清,也不敢深想。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过了七八天。这几天里,京城出奇地安静,文官们上朝时大气都不敢出,递奏疏时只敢说“办了什么事”,绝不敢提“该怎么改”。连朱厚照都觉得清静了不少,偶尔还能在暖阁里跟张永下盘棋。
第八天午后,永定门的守城士兵正靠在城门上打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抬头一看——一队骑兵正往城门方向疾驰,为首的将领一身戎装,腰悬佩刀,身后跟着两辆囚车,囚车里的人穿着官服,却被粗铁链锁着,形容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