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藏档库的窗漏进一缕斜光，浮尘在光柱里打转，在齐腰高的档案堆上。
有些纸页脆得厉害，乔章林指尖刚碰到，就簌簌掉了几片碎屑。
他单膝跪地，动作很轻。
捏着黄绸边角慢慢扯开，目光扫过上面的的字迹。
全是寻常公务，连半点异常都没有。
直到指尖触到最底层的档案，“簌簌”一声。
一张泛着霉味的泛黄信纸从缝隙里滑出来，轻飘飘在青砖地上，边角还沾着点暗红霉斑。
乔章林弯腰去捡，指腹刚碰到纸页，就瞥见边缘盖着枚模糊的朱印。
再定睛一看，纸上字迹笔锋如刀削。
信纸开头赫然写着“禀于公”。
他刚扫过“泉州赈灾银三万两已挪用”几个字，指尖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泉州赈灾银三万两已挪用，填补东宫亏空。
泉州知府于清煊已办妥账目，对外称粮船遇风浪沉没。
百姓饿死便归罪于天灾，无需担忧……】
乔章林攥着信纸的手开始发颤，二十五年前，正是泉州大旱最烈的一年！
他去年在永州书院备考时，曾听一位泉州的老秀才讲述过：
那年地里的庄稼全枯成了柴，饿殍满街，有户人家为了活下去，把刚满周岁的孩子换了半袋发霉的米
可官府当时只搪塞“粮船失事”，原来竟是赈灾银被贪，还把罪责推给老天爷！
他想起时念写的《民生篇》里，那句“苛政猛于虎”被学子们反复传阅。
此刻他才懂，比苛政更狠的，是权贵为了填自己的亏空，把百姓的性命当草芥踩。
可这等杀头的密函，怎么会藏在翰林院的奏疏堆里？
按该锁在国公府暗格里才对。
熟悉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就听到屋外传来声音。
“乔编修！掌院大人在前院议事厅等您！”
外面传来吏脆生生的喊声，打断了乔章林的思绪。
他回神，迅速把密函折成块，塞进官服内袋贴肉的地方。
将档案按原样摞好，用黄绸重新裹紧，才应了声“马上就来”，快步往外走。
议事厅里，掌院手里捏着份墨迹未干的文书，见乔章林进来，立刻递过去：
“青州怡红书坊遭了难，你看看。”
乔章林接过文书，只见上面的字潦草急促，是青州府学教授亲笔写的。
“差役围堵书坊，百姓敢怒不敢言”。
他心里瞬间更急：
密函牵扯于国公府贪腐，若不尽快送到时念手里，后面的情况只怕会更糟。
他强压着焦虑，帮掌院拟好文书，又以“回编修房取参考典籍”为由，匆匆告退。
刚踏出翰林院朱漆大门，乔章林就觉后背发紧。
眼角余光扫过街角树影，两个穿灰布短打的厮正盯着他。
乔章林心里警铃大作，表面却装作闲逛，慢悠悠往西街走。
乔章林刚转出巷口，就见念八扛着架新修的木梯从对面布庄出来。
看见乔章林身后的厮，念八原本带笑的脸瞬间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