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府的宴请,
自是另一番天地。
朱门高槛,甲士肃立,
一路进去,廊庑深深,
仿佛没有尽头。
宴设在水阁之中,九曲回廊,
灯火通明,映照着秦淮河水,恍若仙境。
席间珍馐百味,
许多连苏惟瑾这超频大脑都叫不出名堂,
器皿皆是官窑精品,
甚至有不少前朝古物,随意摆置。
作陪的除了国公府几位清客相公,
便是南京守备衙门、
五军都督府的几位实权人物,
谈笑间提及的皆是军国大事、
南北漕运、乃至九边军情。
苏惟瑾谨言慎行,
多数时候只听不说,
偶尔被问及策论中观点,
便言简意赅答上几句,引经据典,
逻辑清晰,倒也让几位武勋大佬听得频频点头,
觉得这小举人不似寻常文人迂腐,颇有见地。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魏国公并未多言,
只勉励了几句“为国储才,
将来好生效力”的套话,
但那份无形的重视,
已让苏惟瑾在金陵的地位又悄然拔高了一截。
然而,从国公府那云端仙境回到悦来客栈这人间烟火地,
苏惟瑾还没来得及回味那琉璃盏里的琼浆玉液,
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苏惟山捧着账本,
哭丧着脸杵在门口,
活像刚被催租的衙役抄了家。
“瑾哥儿…咱、咱快没钱了…”
他声音都在发颤。
苏惟瑾解外袍的手一顿:
“七叔公不是才捎来五十两?
怎会如此快?”
“我的好解元公哟!”
苏惟山都快哭了,掰着手指头开始算。
“您如今是举人老爷了,
这行头能省吗?
做两身体面襕衫、置办新头巾、
好一点的靴子,这就去了十五两!
出门拜会座师、赴各府宴请,
总不能腿着去吧?
雇轿子、雇马车,
这半个月就花了十两!
还有,那些高门大户的门房、长随,
递帖子要打赏,人家客气送您回来,
也得给脚力钱吧?
这又是五六两!”
他喘了口气,继续诉苦:
“客栈房钱、一日三餐(虽多是赴宴,但日常用度也不能太寒酸)、
笔墨纸砚(您最近写字多,耗得厉害)、
还有前几日赵老侍郎府上送来几册书,
您回礼总不能太轻吧?
又去了五两…七叔公那五十两,
早就见底了!
这还是我跟惟虎顿顿啃馒头就咸菜,
能省则省的结果!”
苏惟瑾听得头皮发麻。
他知道金陵消费高,
却没想到高到如此地步。
举人的身份带来了荣耀和人脉,
也带来了与之匹配的、惊人的开销。
这还只是刚开始!
春闱在京举行,从金陵到北京,
千里迢迢,路费、食宿、在京城的打点应酬…
那才是个无底洞!
“穷文富武?”
苏惟瑾内心苦笑。
“这高阶文人的路,
比练武烧钱多了!
没点家底,光是人情往来就能把你榨干!”
他走到桌边,
拿起那本简陋的账册,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项支出,
字字透着苏惟山的焦虑。
超频大脑瞬间将数据过了一遍,
结论令人沮丧:
按照目前这种社交频率和标准,
他们三个大男人在金陵,
一个月至少需一百两才能维持体面!
这还不包括任何意外开销。
七叔公送来的五十两,
已是族里咬牙凑出的,
指望他在金陵“拓展人脉”,
但这点钱,扔进金陵这销金窟,
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溅不起来。
“瑾哥儿,要不…咱那些宴请,
能推就推了吧?”
苏惟山小心翼翼地问。
“推?”
苏惟瑾摇头。
“有些宴请能推,
有些却是敲门砖,
推了便是自绝于门外。
人情似纸张张薄,
世事如棋局局新。
此刻缩了,之前积累的那点声望便前功尽弃。”
他沉吟片刻,问道:
“我们还有多少?”
“刨去欠客栈的三日房钱…
还剩…三两七钱银子。”
苏惟山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三两七钱,在沭阳够普通庄户人家过半年,
在金陵,怕是只够魏国公府门口那石狮子一顿肉糜的开销。
苏惟瑾踱到窗边,
看着楼下熙攘繁华的金陵街市,
车水马龙,商铺林立,
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座城市的繁华,
此刻在他眼中,
却透着一种冰冷的现实。
没钱,寸步难行。
功名虽好,却不能直接当银子花。
“惟山哥,”
他忽然开口,语气已恢复冷静。
“你去打听一下,
金陵城里,书铺、文玩店、乃至当铺,
收不收时文集子?
尤其是…新科解元注解的时文集子。”
苏惟山一愣:
“集子?您要出书?
那可得找刻坊,耗费时日,
而且前期还得投钱…”
“不刻板。”
苏惟瑾眼中闪烁着超频大脑计算时特有的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