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费力地回忆着。密苏里的审判持续了三天,在那以前大约一个星期,他遇到了爱尔迈拉。
“我想是两个星期。”他说。
“认识的时间够短的,”克拉拉说,“任何一个最精明的男人也不可能在两个星期内了解一个女人。”
“嗯,是她要结婚的。”七月说。这是他记得的全部经过。爱尔迈拉说得清清楚楚,她想和他结婚。
“那也可能是她想换换环境的另一种说法。”克拉拉说,“人们总盼着辞掉正在干的事情,试试别的环境。我就是这样,有一半时间我都在想带上女儿们去跟我姑妈住在一起。她在弗吉尼亚的里士满。”
“你去那儿干什么?”七月问。
“我可以写书。”克拉拉说,“我一直渴望写点儿什么。可是遇上早晨天气特别美好,又看见马儿吃着青草,我就想,我一定会想念它们。所以我怕我难以到里士满去了。”
这时婴儿哭了起来,在他手里局促不安地扭动着。七月看看克拉拉,可她没有把孩子抱走的意思。七月慌了手脚,怕把孩子掉到地上,因为他像只兔子一样,在他手里挣扎着大声哭叫,脸涨得通红,像个甜菜头。
“他病了吗?”七月问道。
“没有,他没事,”克拉拉说,“他可能是在批评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搭理他。他没有错。”
说完,她转身回到屋里,只剩下他与孩子,这时他哭得更凶了。七月急切地盼着哪个小姑娘会来帮个忙,但两个人谁都不在。他想,克拉拉随随便便把孩子扔给他,也太不负责任了。他再次感觉她不是个帮得上忙的女人,不过爱尔迈拉也什么忙都帮不上。
孩子非常不安生,七月一动也不敢动,唯恐把他弄掉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坐着,心中纳闷儿世界上的人为什么喜欢孩子。谁知道一个婴孩想要什么或者能为他做些什么?
可是,像突然开始啼哭一样,孩子突然停止了哭泣。他又呜咽了一两声,便把拳头塞进嘴里,像一开始那样瞪着七月。七月感到无限快慰,也就更不敢动了。
“跟他说说话。”克拉拉站在他身后说道。
“你都说些什么?”
她哼了一声,表示不满。“要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就介绍介绍你自己,”她说,“要么给他唱首歌。他喜欢人,喜欢人跟他聊天。”
七月记得一首酒吧的歌,歌名叫《罗丽娜》,他一直都挺喜欢。他试着哼了几句。一直在不停地踢腾的孩子马上静了下来,聚精会神地望着他。七月认为哼歌挺荒唐,可是歌声使孩子安静下来,他便接着哼下去。抱着孩子的两只胳膊伸得直直的。
“把他靠在你肩上,”克拉拉说,“不要那样抱孩子,他又不是张报纸。”
七月试了试。孩子的涎水马上就把他的衬衫弄湿了,但是孩子没有再哭闹。七月继续哼着《罗丽娜》。
后来,克拉拉把孩子接过去,他才彻底解放了。
“有进步,”她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夜幕降下时,七月还没有走。他在前廊上坐着,步枪横放在腿上。他要下决心走了。他知道他必须走,不管爱尔迈拉多么不通人情,她毕竟是自己的妻子。她可能遇到危险,他有责任去解救她。如果他不去,那他就是永远放弃了她。他也许会永远不知道她的死活,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像一根草一样,被风从生活中吹卷而去。他不是那种人,然而他目前正那样行事。他太累了,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即使他和他们都没有遭到印第安人的杀害,即使他没有在草原上迷失方向,他可能在什么地方的一间屋子里把她找到,可她仍把头扭向一边,那么,然后呢?她会接着跑,而他就要接着追赶,一直到大祸临头。
克拉拉出来叫他回去吃饭的时候,他已经因为考虑过多而筋疲力尽。听到克拉拉的脚步声,他直往后缩,因为他觉得她老挑他的错,这次又要对他说些尖刻话了。但他又没有猜对。她走下台阶后,停下来看那三只正飞过天空的鹤。它们沿着普拉特河那银色的小径飞去。
“多美丽的鸟啊,”她温和地说,“我要是搬走的话,真不知道最想念谁,是它们还是马呢?”
七月认为她是不会迁走的,因为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地方。
鹤远去后,她看了看他,好像刚刚发现他还在那里似的。
“你愿意留下了吗?”她问。
七月心想,你还不如不问呢——还不如就这样下去算了。他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留下的决定,但他也没有离开。
“我看我还是不要再去追她了,”他终于说道,“我看就让她去吧。”
“除非人家希望你做出牺牲,要不然就是白牺牲,”克拉拉说,“毫无意义!”
“妈,饭快好了。”贝特西在门口说。
“夏天的这个时候真美,我只不过待了一小会儿。”克拉拉说。
“可你总说你最讨厌吃凉饭。”贝特西说。
克拉拉看了看女儿,上了台阶。
“来吧,七月,”她说,“两个姑娘想让咱们保持咱们原来的样子。”
他把步枪装回马鞍上的枪套里,随着她走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