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七月很吃力地起了床,来到厨房,看见柯罗在磨一把薄刃刀。孩子在饭桌上踢腾着光脚丫子,克拉拉头戴一顶男式帽子,正跟女儿们交代着什么。
“别一听见他闹就喂,”她说,“要到时间再喂。”
她看看七月,他感到很尴尬。他没有生病,却像长时间高烧后那样倦怠无力。一个大盘子里有几个放凉了的鸡蛋,桌上还摆着一块腌肉——这无疑是他的早餐。由于他最后一个起床,心中十分不安。
柯罗站了起来,显然他与克拉拉要去干什么活儿。七月明白他应该去帮忙,可是他的腿连桌边都走不到。他闹不清怎么回事,他早已不害黄疸了,但仍然没有力气。
“我们得去阉几匹马,”克拉拉说,“拖的时候太长了。我们一直盼着鲍勃能起来。”
“我不喜欢你们干那种事。”莎莉说。
“要是咱们弄一群种马到处乱跑,你就更不喜欢了。”克拉拉说,“它们会像踢你爸爸那样踢你们的头。”
她站在饭桌旁停了一下,抓了抓孩子的脚心。
“我也帮着干。”七月说。
“你这样子可不像有劲儿干活儿的。”她说。
“我没有病,”七月说,“我一定是睡得太死了。”
“我看是你办事太死心眼儿了。”她说,“在家里待着跟孩子们说说话,这工作比阉马难得多。”
七月虽然和她们说话不多,但很喜欢她们。她们总在说话,在七月看来她们都是好孩子。她们大部分时间是在争论该由谁来照顾小娃娃。
克拉拉与柯罗离开后,七月慢慢地吃了早饭,觉得有点儿问心有愧。这时他才想起了发生的事——爱尔迈拉走了,进入了印第安人地区。他吃完就要去追她。那个孩子还在饭桌上,正向他咯咯笑着。看来是个挺好的孩子,可他很少看他。克拉拉要他,两个姑娘争他,爱尔迈拉却离开了他。想到这里,他更困惑不解。
早饭后,他拿起步枪,但没有离开,而是朝马场走去。每隔一会儿就传来小马的叫声。走着走着,他不感到那么软弱无力了,他想他必须帮个忙,完事了再去追赶爱尔迈拉。
天气很热,小马在马场上踢起阵阵尘土。他没料到柯罗拽着绳子,克拉拉操刀。这工作很苦,小马很壮,他们非常需要再有一个男人。七月连忙爬过栏杆,帮着老人稳住一匹小棕红马的腿。
克拉拉停下手,用衬衫下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的手上尽是血。
“咱俩中的一个去干不行吗?”七月问。
“不行,”柯罗说,“她干得好。”
“鲍勃教我的,”克拉拉说,“才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人帮忙。我力气不够,按不住马,所以干脆干脏活儿。”
他们阉了十五匹小马,把它们都圈在畜栏里,以便于观察。七月不再感到软弱无力,即使如此,他仍旧惊叹克拉拉和那个老汉干活儿竟这么卖力气。他们一会儿也没停,直到把活儿干完,而这时两个人都大汗淋漓,汗水浸透了衬衫。克拉拉从饮马槽里往外撩水洗手和胳膊,洗完便立即朝家里走去。
“但愿两个没有用的闺女正在做饭,”她说,“我可是饿了。”
“你了解印第安人的什么情况吗?”七月问道。
“我认识红云族的人,”克拉拉说,“鲍勃待他们很好。四年前的那个冬天很艰难,他们找不到野牛,全靠我们的马过日子。”
“我听说他们很危险。”七月说。
“是的,”克拉拉说,“我们养活了红云族人。鲍勃待他们很好,我们从不怕他们。我当姑娘的时候特别怕他们。科曼切人一直闯进奥斯汀市里抢小孩。我老怕他们把我抢走,那我就要生红孩子了。”
七月感到空前的举棋不定。他该走了,可又不动身。他干完活儿挺累,却没有食欲,而且饭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擦他的枪。
枪擦好后,他就把它靠到走廊的栏杆上,对自己说这就动身。然而还未等他站起来,克拉拉已来到前廊上,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孩子塞到他手里。实际上她是把孩子扔到了他大腿上。七月觉得她的这种举动太莽撞了,他不得不把孩子抓住。
“这是好事,”克拉拉说,“要是有人把他从房顶上扔下来,至少你可以把他接住。”
孩子睁大眼睛看着七月,显然跟他一样感到吃惊。七月看了看克拉拉,她像是在生气。
“是你看他一眼的时候啦,”她说,“他是你的孩子,会喜欢你的,那样的话,他带给你的幸福会比那个女人给你的多得多。他也比她更需要你。”
七月真怕万一有个闪失弄伤了孩子,他也有点儿怕克拉拉。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他说。
“不错,除了阿肯色,你还哪儿也没有住过呢。”克拉拉说,“可你并不笨,也没有被钉死在一个地方。你能在其他地方住,就能学会照顾孩子,比你蠢得多的人都能学会。”
七月再次被克拉拉那不知疲倦的劲头折腾得受不了了。爱尔迈拉虽说不看他,可她也不像克拉拉这样无止境地用话逼他。
“在这儿住下。”她说,“听见了吗?在这儿住下!马丁要有个爸爸,我需要个好助手。要是去追那个女人,那你即使不让印第安人杀掉,也会让那个猎野牛的打死,要么就是迷路饿死。你能走这么远真是奇迹。你不了解草原,我相信你也不了解你的老婆。你们结婚前认识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