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作为一个人,世界上的一个自由人。”奥古斯塔斯说。
“这个嘛,很难说出具体的时间。”考尔说。
“我可不同,”奥古斯塔斯说,“我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在刚才的小溪那里。我没打中靶子,丢了那个女人,但那些日子是甜蜜的。”
考尔认为他对最幸福的日子的选择是不正常的,因为无论如何,奥古斯塔斯结过两次婚。
“你那两个老婆怎么样呢?”他问道。
“这就怪了。”奥古斯塔斯说,“我从来就不喜欢胖女人,可两个老婆都是胖子。人们常办些怪事,可你除外,反正我看你永远也不想得到幸福。幸福和你无缘,所以你想方设法躲开它。”
“那是瞎说。”考尔说。
“不是瞎说,”奥古斯塔斯说,“过去三十年,我眼瞅着你惩罚自己,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只是不明白你到底做了什么值得惩罚的事。”
“你的想法太个人了。”考尔说。
他们骑了不到五公里,在一面石灰石峭崖脚下发现一个小小的营地,旁边是一片水塘和几株树。
“准是杰克。”考尔说。
“不,只有罗丽娜。”奥古斯塔斯说,“她正在树旁休息。我敢肯定杰克把她撂下,自己进城了。”
考尔又看了看,但由于营地在两公里外,他只看见马匹和骡子。在他当保安队员的时代,奥古斯塔斯敏锐的眼力是有名的。不论在高原上还是在佩科斯地区,他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他比别人看得都远。在远处闪闪烁烁的影子中,人们常常将山艾当成印第安人,考尔也眯起眼来瞧,同样看不出名堂,而奥古斯塔斯只要朝被认为是印第安人的东西瞧上一会儿,就哈哈大笑着走回去接着打牌、喝酒,或干他正在干的事。
“没错,是一个大部落——山艾部落。”他会这么说。
豌豆眼十分佩服奥古斯塔斯的眼力,因为他自己的眼力格外差。有时出去打猎,奥古斯塔斯指给他看一只羚羊或一只鹿,可总是白费劲。
豌豆眼这时就会说:“走近点儿就看见了。”
而奥古斯塔斯则会说:“豌豆眼,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掉不到山崖“咱们雇罗丽娜来做饭吧。”奥古斯塔斯说。
“可别雇她。”考尔说,“一旦把她带到咱们的营地,那就该天天打架了,尽管她可能是个规矩女人。”
“我不明白你怎么这么瞧不起妓女,伍德罗。”奥古斯塔斯说,“你也和她们交往过,我还记得呢。”
“是交往过,那是我的错误。”考尔说。他对奥古斯塔斯提起这件事大为不满。
“也许过一过人的日子算不上错误。”奥古斯塔斯说,“可怜的玛吉心都碎了,但在她洗手不干以前给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你明知道我不想谈这件事。”考尔说,“他可能是你的儿子,可能是杰克的,也可能是任何一个混账赌棍的。”
“你说得不错,可他不是别人的儿子,他是你的。”奥古斯塔斯说,“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另外,玛吉对我说过。她是我的好朋友。”
“我不知道朋友不朋友,”考尔说,“我只知道你是个好顾客。”
“二者互相渗透。”奥古斯塔斯指出。他知道他的朋友很不愿意谈论这件事。一开始考尔就对这件事只字不提,从那以后他更是守口如瓶。
他们来到小营地前时,罗丽娜正在一棵树下休息,安详地看着他们。她显然刚刚在水塘里洗过澡,因为她那长长的金发还湿着,她还不时用手指挤头发上的水。她的一只眼睛下方青了一大块。
“天哪,罗丽娜,看来你的生活挺安逸嘛。”奥古斯塔斯说,“还有私人游泳池呢。杰克哪儿去了?”
“他进城了,”罗丽娜说,“已经去了两天。”
“肯定是牌打得顺手了。”奥古斯塔斯说,“杰克只要打顺了手,能一连打上一星期。”
考尔心想,把一个女人独自扔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太不像话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他问道。
“他说他不回来了。”罗丽娜说,“他生着气离开的。他一路上都在生气,说我可以要这匹马和那头骡子,愿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看他不是当真说的。”奥古斯塔斯说,“你说呢?”
“他会回来的。”罗丽娜说。
考尔感觉没有把握。杰克从不肯承担他认为不必要的责任。
令他生气的是,奥古斯塔斯下了马,把马拴到一棵树上,然后卸了马鞍。
“我想你是要去奥斯汀的。”考尔说。
“伍德罗,你去吧。”奥古斯塔斯说,“我现在没心思想城市生活。我留在这里跟罗丽娜打会儿牌,等那个无赖回来。”
考尔火冒三丈——奥古斯塔斯最糟糕的特性之一就是没有常性。考尔花一整夜计划好的一件事,奥古斯塔斯可能只执行十分钟便失去耐心,转而去做他突然想起的什么事。诚然,进城雇厨子不是什么大事,但奥古斯塔斯说不干就不干了,也确实叫人生气。然而,考尔知道与他争论是没用的。
“好吧,我希望你今天晚上赶回去,万一我回去晚了,”他说,“那儿总得有个有经验的人。”
“噢,我可不知道回不回得去,”奥古斯塔斯说,“该让那伙人自己锻炼锻炼吧。他们还以为,要是你不在那儿让太阳升起来,太阳就不升了呢。”
考尔可不想又回到时常争论的老问题上去,便掉转了母夜叉的方向。若是没有人领导,即使是有经验的人也会在关键时刻犯错误。他就见过一些有经验的人,危机到来时手足无措,而一旦有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干,他们便会干得十分出色。帽子溪这伙人松松散散,如果他与奥古斯塔斯都不在场,他们连如何做出决定、谁来拿主意都不知道。
他让母夜叉快跑起来。看着这匹母马轻快地向前奔驰,他心里美滋滋的。**有这样一匹马,他很快便忘却了一切苦恼。
突然间,母夜叉在跑动中无缘无故地失去了原来轻松自如的步态,跳腾了几下。考尔在马上正全身放松,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便踩空了一个马镫,他知道自己被抛下来了。“嘿,妈的,你到底把我扔下来了。”他心里这么想着。眨眼间,他已摔到地上。在马上的时候,他把缰绳在手上缠了两圈,现在他死死拉住一根缰绳,心想,可千万别断了。缰绳没有断,考尔站起来抓住了另一根。
“哈哈,你的小阴谋失败了。”他对母马说。他知道,这马的运气如果再好一点儿,就可能挣脱缰绳溜掉。他再次骑上去时,母马没有挣扎,也没有要再尥蹶子的样子。考尔先让它慢慢跑了几公里,才让它大步跑起来。他想,它不会再耍那一套了,它聪明得很,绝不会在他有准备的时候浪费自己的气力。不知它刚才怎么发现了他有心事,便给了他个冷不防。正因如此,它才让他喜欢——他从来就不喜欢温顺的马,而喜欢像他一样机智的牲口。这匹马比他还机智。它刚才注意到他心不在焉,他却没有察觉它的意图。
现在,母夜叉心满意足,因而不把自己的失败放在心上。然而他深知,一旦它判断时机成熟,还会再如法炮制一次。他决定到奥斯汀后,一定要买根马鬃编的缰绳——现在他用的那根细细的皮绳很容易断。他若再次被甩下马,马鬃编的缰绳保险些,因为一旦马尥蹶子,他一定会被抛下来。
“你尽管试着来吧。”他说。他已养成了单独与它在一起时大声说话的习惯,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我告诉你,我决心骑着你过黄石河,要是我做不到,那肯定是因为咱俩有一个先叫人家打死了。”
灰母马再次扬蹄朝奥斯汀奔去,轻松地跑过一公里又一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