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地形学与压抑的动力
我们已经得出结论,压抑实际上是一个影响观念的过程,而且位于Ucs系统和Pcs(或Cs)系统的交接处。现在我们将重新打算对这一过程做出更为详尽的阐析。
压抑肯定是贯注的撤回。但问题在于这种撤回发生在哪个系统?这种贯注一旦撤回后又回到哪个系统?由于那些被压抑的观念在Ucs系统中仍留有活力,所以它肯定还能坚持贯注,因此所撤回的肯定是另外一种东西。让我们讨论一下前面所谈到的压抑,它影响处于前意识中的观念甚至是意识中的观念。此种压抑存在于前意识贯注从观念撤回之中。这种贯注属于Pcs系统。
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观念要么不能贯注;要么从Ucs系统中接受贯注;要么保留它先前进行过的潜意识贯注。由此,我们所得到的结果可能要么是前意识贯注的撤回;要么是潜意识贯注的保留;要么是潜意识贯注代替前意识贯注。我们还注意到,我们所进行的上述反思,是建立在这样一种假设基础之上的:从Ucs系统向距其最近的系统过渡,并非通过制造一个新的替代物完成的,而是通过改变其自身状态实现的。也可以说是通过改变自身的贯注来达到目的,这种有效的假设使我们很自然地想到了地形学。
但是这一力比多[253]的撤回过程,并不足以令我们领会压抑的另一种特性。我们尚未搞清楚,为什么这种保留了贯注或从潜意识中接受了贯注的观念,不能借助于自身的贯注重新进入Pcs系统呢?如果它能这样做,那么力比多的撤回就不得不重来一次,这一同样的活动或许会没完没了地重复下去,但其结果就不再会是压抑了。这样一来,我们刚刚讨论过的前意识贯注撤回结构形式,在解释“原始压抑”(prial repression)[254]活动时便无法奏效了。因为在这里,我们还得考虑一个未曾从前意识系统中接受贯注的潜意识观念,而且这一观念是不可能有什么值得撤回的贯注的。
所以,我们真正要寻找的是另一种过程,它首先是维持压抑(即后压力状态),其次是保证压抑(即原始压抑)的形成和继续。这一过程只在反贯注[255]活动中才能见到,通过这一过程,才能保证Pcs系统不受潜意识观念的侵蚀。我们可以从临床病例中看到,这种在Pcs系统中发生的反贯注活动的具体表现。它代表了原始压抑(能量)所需的活力的连续性和对自身持久性的维系。反贯注是原始压抑活动的专用机制,而在我们前面讲述过的压抑活动[后压力(“after-pressure”)]中还要再增添一种撤回前意识贯注的活动。很可能那种从观念中撤回来的贯注,正是供这一反贯注的投注。
随着阐述的逐渐深入,我们已经形成了关于心理现象结构的第三种观点,即继动力学观点和地形学观点之后的第三种观点,我们称之为经济学[256]的观点,它将有助于我们探明兴奋能量的变化情况,从而对其量做出相对正确的估计。
考虑到我们研究的主题,为了精神分析研究的圆满成功,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对我们整个的思路定一个特殊的名字。我建议,在我们将某种心理活动用动力学、地形学或经济学观点,全部成功地描述完之后,应该称这种描述为“心理学”[257]阐析。我们现在必须承认,就我们现在掌握的知识而言,我们在这方面取得的进展仍是微不足道的。
让我们尝试着对我们已经熟知的三种移情性神经症(transfereneuroses)做一番心理玄学的描述。在这里我们将用“力比多”代替“贯注”,[258]因为就我们所知,我们sp;第一种是焦虑性癔症(ay hysteria),人们常常忽略或者漏掉了对这一病症最初发病阶段的观察。然而,如果仔细观察,它还是可清晰地辨认出来的。它主要表现为焦虑,在这种焦虑中,患者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我们的推断是,这时其Ucs中肯定有某些爱欲冲动(love-ipulse)要求换位于Pcs系统中,与此同时,前意识中力比多冲动也正以逃离的方式,从此领域中撤出。这样一来,那已被拒弃的观念中所包含的潜意识的力比多贯注(libidalcathexis),便以一种焦虑的方式释放出来。
当这一过程重复出现时,就向着控制这一令人厌恶的焦虑的发展方向[259]迈出了第一步。那逃避的前意识贯注,将自己附着在一个替代性观念上,这一替代性观念一方面通过联想同已遭抑制的观念发生联系,另一方面又因为远离这一观念而摆脱了被压抑的束缚,这一替代性观念使得那个无法约束的焦虑合理地得以爆发。此时替代性观念便在Cs(或Pcs)[260]系统中扮演着反贯注的角色:通过阻滞被压抑的观念进入意识,从而保护这一系统的安全;另一方面,它又是(或看上去它扮演着)阻止此时极不易控制的焦虑情感释放或爆发的关键点。临床观察表明,比如一个儿童患有动物恐怖症(anial phobia)时,会体验到两种不同条件下的焦虑:第一种是当被压抑的爱欲冲动加剧时;第二种是当其看到他所惧怕的动物时。在第一种情况下,替代性观念成了从Ucs系统向Cs系统过渡的要道;在第二种情况下,它便成了一种用以释放焦虑的自给自足的根源。由Cs系统所做的进一步控制,一般以这样一种倾向呈现出来:随着第一种条件而非第二种条件所持续时间的增长,这种替代性观念的兴奋能量便易于出现。这个儿童最终的表现,或许要么一点都不偏爱他的父亲,并且更自如地摆脱他父亲的控制;或许要么他对那个动物的恐惧成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恐惧,这种恐惧会不断积累和增长,直至与潜意识本能产生的恐惧相比肩。这是一种既顽固又放肆的恐惧,因为它蔑视所有来自Cs系统的影响,只在Ucs系统中才原形毕露。在焦虑性癔症的第二个阶段,那些来自Cs系统的反贯注就堂而皇之地导致了替代形成(substitute-foration)。
<!--PAGE 10-->很快同样的机制又会在新的地方派上用场。我们清楚,压抑过程这时仍没有结束,而是发现了一个新的目标,其任务是禁止由替代[261]观念所激发的焦虑的进一步发展。这项任务通过特别强烈的能量所贯注,从而展现出对兴奋的某种高度的敏感。在这一外在的结构中,每一点兴奋由于与替代性观念相联系,所以不可避免地要造成焦虑的轻度增长;而这在此时又会作为一种信号,用来限制焦虑更进一步的加重[262],这种限制又是通过前意识贯注的新的逃避而完成的。这种敏感而活跃的反贯注在替代物周围扩展得越远,这种被用以孤立这个替代性观念,使其不受以新的兴奋侵犯的机制就越准确。显然,这种保护机制仅仅抑制那些通过感知外在地影响这一替代性观念的各种兴奋,它从不防范本能的兴奋,这种本能兴奋通过与被压抑观念的联系这一渠道来接近替代性观念。所以,只有当替代性观念成功地取代了被压抑的观念时,这种保护机制才开始运行,而且永远也不会在一种完全安全的情况下运行。这种本能兴奋每增加一点,围绕替代性观念的防护圈也随之向外扩展一点。这种以类似的方式在其他神经症建立起的整个结构,可称之为恐怖症。我们从焦虑性癔症中见到的退避、否认和禁止等症状,是替代性观念逃避意识贯注的表现。
纵观整个过程,我们满可以这样说,第三个阶段重复并扩大了第二个阶段上所做的事情。
Cs系统如今通过其范围内反贯注作用,阻止了替代性观念的活化,从而保护了自身。这正如起先这一系统通过替代性观念的贯注来制止那些被压抑的观念呈现以保护自身一样。这样,替代性结构通过移置作用而进一步发展,我们还必须进行补充说明,Cs系统一开始只有一个很小的区域为被压抑的本能冲动所冲破,这便是替代性观念,但到了最后潜意识影响的包围圈扩展到整个恐怖症这一外在结构。我们还可以更进一步地强调一种有趣的思考:通过整个的防御机制,就可以将明显的本能的威胁投射(proje)出去。自我所展现的行为似乎表明,焦虑的增加所造成的对其的危害并非来自本能的冲动,而来自于外部的知觉。这样便使得自我试图通过逃避来应付这种外部的危险,即恐怖时试图做出的那种逃避。在这一过程中,压抑只在一个特殊的场合得以成功:
焦虑的释放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而这种抑制是以丧失个人的自由这一重大的牺牲为代价的。然而,从本能需要中逃避的企图,一般而言用处甚微;当然,逃避恐怖所造成的结果,也难尽如人意。
我们从焦虑性癔症中发现的大部分症状,都适用于另外两种神经症。所以,我们作用上。在转换性癔症中,被压抑观念的本能性贯注转变成了使其发病的神经支配。在多大程度上和处于何种条件下,潜意识观念通过转换成神经支配的方式被释放殆尽以致不再对Cs系统形成压力。这样一些或许与之相似的问题最好留给有关癔症的专门性研究来解决。[263]在转换性癔症中,来自Cs(Pcs)[264]系统的反贯注所起的作用是很清楚的,并在症状的形成中表现出来。正是这种反贯注决定了整个贯注后来应当集中于本能表现的那些部分。经其选择出来用于形成症状的那部分,必须适合于表现本能冲动的目的,至少不低于Cs系统自卫和惩罚活动所需要的分量。由此它就变成一种超级贯注,并且像焦虑性癔症一样,能同时从两个方面得以维护。鉴于此,我们可以不需再费多大的气力就可得出这样的结论:Cs系统对压抑的投入不必等同于症状出现时的能量贯注。因为压抑的力量是由反贯注所付出的力量来衡量的,而症状的出现不仅取决于这种反贯注的支持,而且也得到了与之相交织的Ucs系统中本能性贯注的支持。
<!--PAGE 11-->提到强迫性神经症(obsessional neurosis),我们只需对前一章所列举的事例做一补充就足够了。在此种病中,Cs系统的反贯注明显地突出出来,并占据最引人注目的位置,这也正是造成原始压抑的原因所在。它是以一种反抗的形式出现的,到后来便成为被压抑观念的突破口。
我们可以大胆地假设,由于反贯注过于强劲且得不到释放,所以压抑的效果在焦虑性癔症和强迫性神经症中,看上去远不如在转换性癔症中表现得那么出色。
五、Ucs系统独有的特性
我们已经对两大心理系统做了一定的区分,当我们审视其中一个系统,即Ucs系统的流程时,会立即从中发现另一个系统所不具有的特性,它含有新的意义。
Ucs的核心由本能表征性构成,它们追求释放其贯注。也就是说,Ucs是由欲望冲动(wishful ipulses)组成的。这些本能冲动并列存在着,它们各自独立,互不影响,也不发生冲突。即便在两种看起来目的各不相同的欲望冲动同时被激活时,它们也不会相互冲突或势不两立,而是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居间或妥协的目的。
在这一系统中不存在否定,不存在怀疑,也不存在某种程度的确定。因为只有经过位于Ucs和Pcs的稽查的检验后,上述一切才能出现。否定在一种较高层面上是压抑[265]的替代者,而在Ucs中只由或强或弱的贯注组成。
在Ucs系统中贯注的强度更是变幻不定。通过“移置”过程,一种观念会连同其全部贯注配额转让给另一个;它还可通过“凝缩”过程,把属于多个观念的全部贯注集于一身。我曾提议将这两个过程作为“原发性[266]心理过程”的典型标志。因为在Pcs系统中“继发性过程”占主导。当原发性过程听凭自然与属于Pcs系统中的因素相联系时,就显得相当滑稽可笑了。[267]
Ucs系统的进程都无时间性,即它们不按时间顺序进行,也不因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与时间不发生任何关系。相反,在Cs[268]系统中的活动,与时间才建立起联系。
Ucs过程很少顾及现实,它们遵循快乐原则,它们的命运只取决于其力量的强弱,也决定于它们是否服从快乐—痛苦规则。[269]
总之,我们上面谈了如下几点,即相互不存在矛盾;原发性过程(贯注的活动性);无时间性;以心理现实代替外界现实等。这些便是我们期望从Ucs系统[270]的活动中大致可发现的几个特征。
潜意识过程,我们只能在阐析梦境和各种神经症时才能透视到。也就是说,只有将更高级的Pcs系统中的过程,通过某种退行作用,回复成低级层次上的活动时,才能认识到。这一过程不能独立地被发觉,事实上它们不能独立地存在。Ucs系统出现后旋即被Pcs系统所掩盖,只有Pcs才拥有进入意识和导致活动的通道。Ucs系统向外释放,是通过身体的神经支配导致情感的发展,但即使这样一个释放口,也被Pcs占据了。Ucs系统本身在一般情况下,连一种有目的肌肉活动都无法完成,它所能做的仅仅是那些惯常的反射动作。
<!--PAGE 12-->为了充分理解我们已描述过的Ucs系统的种种特性的意义,我们只能将它们同Pcs系统中的各种特性加以对照和比较。但这样又使我们离题太远。所以,我建议我们最好先停留在目前这一步,等到我们讨论更高层的意识系统时[271],再做比较也为时不晚。目前我们只能就几个最重要的问题做出阐析。
Pcs系统中的进程,不管它们已成为有意识的,还是仅仅具有成为意识的可能,都会展示出一种对贯注观念的倾向释放的抑制。当一种活动由一种观念转向另一种观念时,第一种观念会保留一部分贯注力,只有一部分发生移置。在一级过程中进行的移置和凝缩是极不可能或很少限制的。这种情境使布洛伊尔做出假设:在心理生活中,存在有两种不同贯注能量的阶段,其中一个阶段中,这种能量被软禁起来;而在另一个阶段中,它能自由活动并寻求向外释放。[272]在我看来,这种区分代表了我们对神经能量(nervo energy)之本质特征的最深刻洞悉,我们没有什么理由对它视而不见。为了对此问题做出更进一步的讨论,我们迫切需要一种心理玄学的描述,尽管这无疑是一个大胆举动。
另外,它还移交给Pcs系统一个任务:使各种不同的观念性内容相互交流,这样它们便有可能相互影响,及时给它们指令、设置一种稽查或几种稽查;还有现实性检验[273]和现实性原则(reality-prciple)也归属它的管辖之列。以及有意识记忆似乎更全部地依靠Pcs,这可以与那种Ucs经验中固定的记忆痕迹(ory-traces)明确地区分开来。它或许对应于那种我们曾经提及(后又拒弃)的特殊的登记,这种登记我们曾用来解释意识观念与潜意识观念的关系。
关于这一点,我们或许还能找到一种办法,以消除我们对更高级系统命名的不知所措,对于这一系列我们尚难明确称谓,有时称Pcs[274]有时则称Cs。
在这里我们有理由提出忠告,有关我们对两个系统间的各种心理功能归类的阐析,不必过于急着归纳。我们所描述和解释的是成人的心理状态,在成人那里,Ucs系统严格说来其运行只能看做较高级心理系统的初始阶段。在个体的发展过程中,这一系统的内容和联系是怎样的呢?
在动物身上这一系统有何意义?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无法从我们描述中推论出结果:这些问题必须进行独立而专门的研究。[275]此外,对于人类来说,我们必须时刻准备着去探知上述两个系统的内容和特征等能够相互改变甚至相互交换的可能的病理学条件。
六、两种系统间的交流
假如认为Ucs已经没有作用,心灵的所有工作都由Pcs执行——Ucs只是某种退化器官,是进化过程所遗留下来的痕迹,那毫无疑问就大错特错了。如果假定这两种系统间的交流仅限于压抑活动,Pcs会无情地将令其不安的所有东西都扔进Ucs的无底深渊,也同样是错误的。与之相反,Ucs活力十足且能不断发展,与Pcs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相互合作关系。
<!--PAGE 13-->简而言之,我必须声明Ucs是一个不断向其衍生物转化的系统[276],它易于接受生活的影响,能持续不断对地Pcs施加影响;同时反过来也能接受Pcs的影响。
如果对Ucs的衍生物悉心研究,我们就会对企图明确无误地区分这两个心理系统的设想感到彻底失望。无疑我们会对我们的结论倍感不满,同时也会对我们挖空心思划分心理过程的路子的价值产生怀疑。然而,我们的回答是,除了将我们观察所获得的结果转化成理论之外别无所求。
我们也无责任去想方设法建立一种完美并以简单为特征的理论体系。我们将坚持维护我们理论的复杂性,因为它符合我们观察的结果,我们也期望通过这些复杂性最终能发现一种情形,它既简单又能对现实中的所有复杂性进行解释。
在我们已经描述过的Ucs本能冲动的各种衍生物中,存在着一些既和谐又对立的特征。它们一方面高度组织化,没有自相矛盾之处,能充分利用从Cs系统获得的所有东西,使我们很难通过判断将其从这个系统的结构中区分出来。另一方面它们又是潜意识的,不可能一跃成为意识。
所以从性质上讲它们隶属于Pcs系统,但事实上却归属Ucs。其出身决定了它们的命运。我们可形象地将它们与人类的混血儿相比较,乍一看,他们像白人;但又常表现出某些有色人种的这种或那种的明显特征,所以,他们受到白人社会的排挤,也不能享受白人的特权。上述特点正是正常人和神经症患者的幻觉所具有的,我们已经认识到,幻觉生成于梦和病症的初始阶段,尽管它们有着较高的组织性,仍然遭受压抑而不能进入意识。[277]当它们没有受到强烈的贯注之前,它们接近于意识层面而不受侵扰;但一旦受某一强劲贯注的打击,它们便不战而退。替代形成与之类似,也是Ucs中一种具有高度组织化的衍生物。所不同者,是它们能成功打破封锁进入意识领域,当环境条件适宜时,比如当它们碰巧与来自Pcs的反贯注形成合力的情况下,便能完成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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