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如玫瑰,眸似翡翠。”勒内边说,边亲吻斯嘉丽的手,赞美她脸上的红晕,“就跟我第一次在义卖会上见着你时一样漂亮。你还记得吧?我永远忘不了,你手一抛,就把婚戒扔进了我的篮子。哈,多英勇啊!不过,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竟还没为自己弄到第二枚戒指!”
他顽皮地眨了眨眼睛,用胳膊肘撞了下休的胸口。
“勒内·皮卡德,真没想到你也会赶馅饼车。”斯嘉丽说。自己这有失身份的职业被人点破,勒内不以为耻,反倒哈哈大笑着直拍休的背。
“一针见血!”他大声道,“这是岳母梅里韦瑟太太分派的差事,可是我这辈子干的第一份活计。我——勒内·皮卡德——本打算养养赛马、拉拉小提琴终老此生的!如今,我却拉起馅饼车。可我喜欢这差事!我那岳母大人有本事让男人干任何事。汤米,她若做了将军,我们估计都能打胜仗,对吧?”
哼!斯嘉丽想,他家曾经在密西西比河沿岸有十英里土地,在新奥尔良也有座大房子,如今却说喜欢赶馅饼车?!
“要是让咱那岳母参了军,我们肯定一周就能打败北佬。”汤米附和道,眼睛扫向自己那位苗条坚毅的新岳母,“我们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全都是因为后方这些女士没有放弃哪。”
“她们永不放弃。”休纠正道。他笑得一脸骄傲,却也带了点讽刺意味,“无论自家男人在阿波马托克斯(1)干了什么,今晚在场的女士没有一个投降的。她们比我们难过得多。我们至少还能在战斗中出出气。”
“女人们只有恨。”汤米下了结论,“是吧,斯嘉丽?看到自己的男人沦落到如此地步,女士们比我们更焦心吧。休本想当律师,勒内本该为欧洲各国首脑演奏小提琴——”他闪开勒内挥来的拳头,“我本来要当医生,现在却——”
“给我们点时间!”勒内大声道,“我一定能成为南方的馅饼大王!休老弟就当木柴大王!至于汤米老兄,没了黑奴,还有一群爱尔兰奴隶嘛!这变化多大,多有趣啊!斯嘉丽小姐和玫兰小姐,你们干什么?会挤牛奶、摘棉花吗?”
“当然不干!”斯嘉丽冷冷地说,真不明白勒内怎能欣然接受艰苦生活,“那些活我们家的黑人会干。”
“听说玫兰小姐给儿子起名叫‘博勒加德’,你告诉她,我——勒内很欣赏这个名字,并且认为除了‘耶稣’外,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啦。”
提到路易斯安那这位闯劲十足的英雄,他虽在微笑,眼里却闪着骄傲的光芒。
“呃,还有‘罗伯特·爱德华·李’呢。”汤米说,“我虽然不想降低老博的声望,但我的大儿子得叫‘鲍勃·李·韦尔伯恩’。”
勒内哈哈大笑,耸了耸肩。
“跟你们说个笑话,但这是真的。你们知道克里奥尔人是怎么看待我们英勇的博勒加德将军和你们的李将军吗?在一辆快驶到新奥尔良的火车上,李将军手下的一个弗吉尼亚兵遇到了博勒加德将军手下的一个克里奥尔兵。弗吉尼亚兵滔滔不绝地讲述李将军各种丰功伟绩,克里奥尔兵一面礼貌地倾听,一面皱眉苦思,然后微笑着说:‘李将军!啊,没错!我想起来了!李将军!就是博勒加德将军夸奖过的那位!’”
斯嘉丽很想礼貌地跟着笑,却实在不明白这故事到底什么意思。在她看来,克里奥尔人不就跟查尔斯顿和萨凡纳人一样傲慢吗?再说,她一直以为阿希礼的儿子应该跟父亲同名才对。
乐手们调好音,突然奏响了《老丹·塔克》。汤米转向斯嘉丽:“想跳舞吗,斯嘉丽?我虽然没法请你跳,但休或勒内——”
“不了,谢谢。我还在为母亲守孝。”斯嘉丽连忙道,“我坐在旁边看就好。”
她目光一扫,在人群中找到了坐在埃尔辛太太身边的弗兰克·肯尼迪,立刻招呼他过来。
“我去那边凹室坐坐,你给我拿些点心过来,我们好好聊聊。”三个男人走后,她对弗兰克说。
弗兰克匆匆去为她端葡萄酒、拿切得极薄的蛋糕,斯嘉丽在客厅尽头的一间凹室坐下,小心翼翼地藏起裙子最脏的部分。见到这么多人,还有听到了音乐,她兴奋得把早晨在瑞德那儿受到的羞辱都抛诸脑后了。明天回顾瑞德的所作所为和自己的耻辱时,再来痛苦吧。明天,她再来想自己是否已经给弗兰克那颗受伤而困惑的心留下了什么印象。不是今晚。今晚,她要连指尖都充满活力,所有感官都充满希望,双眼也闪闪发光。
她从凹室望向偌大的客厅,看人们跳舞,想起自己战时初到亚特兰大时,这间客厅是何等美丽。当时,硬木地板光亮如镜,头顶那盏枝形吊灯的数百个小棱镜捕捉并投射出几十支蜡烛的每道光芒,仿佛钻石、火焰和蓝宝石般,照亮整个房间。墙上的老肖像高贵优雅地俯视着来宾,显得温和而好客。红木沙发非常柔软,其中最大的一张就放在她此刻坐着的这间尊贵凹室里。每次参加舞会,斯嘉丽都最爱坐这儿。从此处望出去,能看到客厅和那头餐厅的所有愉快景色。餐厅里,椭圆形的红木餐桌能坐二十人。二十张细腿餐椅端庄矜持地靠墙放着。巨大的餐具柜和碗橱里摆着沉甸甸的银器、若干“七枝”烛台、高脚酒杯、调味品瓶、细颈盛水瓶和亮闪闪的小玻璃杯。战争打响后的头几年,斯嘉丽经常坐在这张沙发上,身边总有某位英俊的军官作陪,跟她一起听小提琴、低音提琴、手风琴和班卓琴演奏,听那些舞动的双脚在打过蜡、抛过光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兴奋的嗖嗖声。
如今,枝形吊灯暗淡无光,歪歪斜斜地挂着,大部分棱镜都碎了。北佬入侵者们似乎把这些美丽的东西视作了皮靴**的目标。此刻,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和几支蜡烛,室内照明大半靠大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跳动的火光中,暗淡的老地板伤痕累累,早已无法修复;褪色的墙纸留下的一块块方形痕迹,表明墙上曾挂过肖像画;灰泥墙上一条条宽大的裂缝,让人想起围城期间一枚炮弹在此处炸开,掀掉了部分屋顶和二楼地板。摆着蛋糕和细颈盛水瓶的厚重老红木桌虽仍立在空****的餐厅里,却已满是划痕,桌腿的断裂处也明显看得出拙劣的修补痕迹。餐具柜、银器和细腿餐椅都已消失无踪。客厅后部那些拱形法式长窗上挂的暗金色锦缎帷幔也不见了,只剩几扇虽然干净却显然补缀过的花边窗帘。
从前她很喜欢的那张弧形沙发已被一张很不舒服的硬木长凳取代。她尽量优雅地坐在凳子上,心想若裙子不脏该多好,这样自己就能去跳舞了。能再有机会跳舞多开心哪!不过,相比气喘吁吁地跳里尔舞,待在这间僻静的凹室,她能跟弗兰克做更多事,比如佯装着迷地听他说话,鼓励他干出更大的蠢事。
可音乐真诱人哪。她穿着便鞋的脚也忍不住跟老利瓦伊张开的大脚打拍子。老利瓦伊正卖力地把班卓琴弹得震天响,招呼众人跳舞。大家面对面排成两列,后退、旋转、抬起手臂搭出拱门,舞步沙沙,时而唰地擦过地面,时而和着节拍踢踏。
老丹·塔克喝醉了——
(请舞伴们转一圈!)
跌进火堆,踢起一个木块!
(女士们,请跳一下!)
在塔拉庄园过了几个月沉闷无聊、精疲力竭的日子,能再听到音乐和舞步的声音,看到一张张熟悉友善的笑脸在昏暗的灯光下说着陈年笑话、喊着往日口号,互相打趣、鼓劲和调情,真好哪!这感觉真如死而复生,仿佛五年前明媚灿烂的日子又回来了。只要闭上眼,不去看那些改了又改的旧衣裳、打了补丁的靴子和便鞋;只要不回想那些没法来跳里尔舞的小伙子,斯嘉丽几乎觉得一切都未曾改变。但她放眼望去,瞧见聚在餐厅那些细颈盛水瓶旁、倚墙聊天的老头,手里连把扇子都没有的主妇,以及身姿摇曳、轻歌曼舞的年轻人时,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股冰冷的恐惧,觉得一切都已天翻地覆,眼前这些熟悉的身影不过鬼魂而已。
他们虽还是从前那副老面孔,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了。是什么变了?只是因为长了五岁吗?不,除了时间的流逝,还有别的。他们身上失去了某样东西,他们的世界也失去了某样东西。五年前,有种安全感将他们温柔地包裹起来。在那柔和得令人毫无察觉的庇护中,他们茁壮成长。如今,这种感觉烟消云散。往日在这个角落的激动、欢愉和兴奋之情,以及旧时那令人迷醉的生活方式,也随之而去了。
斯嘉丽知道自己也变了,但改变的方式跟他们不一样。为什么呢?她坐在那儿看着众人,觉得自己好似一个陌生又孤独的异类,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跟他们完全语言不通。然后,她意识到面对阿希礼时,她也是这种感觉。她的世界里,大部分都是阿希礼及其同类。这个世界有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东西,这种东西让她生出了格格不入之感。
大家的面孔几乎没有变化,行为举止更是一如往常。但她似乎觉得,老朋友们身上也就只剩下这两样东西了——永恒的尊严和一贯的殷勤有礼丝毫不变,至死都不会改变。但他们也将带着这永恒的、深重得难以言说的痛苦进入坟墓。他们都是声音柔和却又凶猛好斗,而且疲惫不堪的人。他们已被打败,可不愿承认失败,纵使颓丧伤残,仍旧昂然挺立。他们溃不成军、孤立无援,是被征服之地的人民。他们看着心爱的家园被敌人践踏,看着本州的律法被无赖们肆意嘲笑,看着从前的奴隶威吓自己,看着男人被剥夺公民权、女人被侮辱。他们想到了死亡。
旧世界的一切都变了,只剩下些旧形式。但旧习俗还得延续,因为他们只剩这些了。他们紧紧抓住自己过去最熟悉、最珍视的东西:从容不迫的举止、礼貌、与人交往时的那份愉悦悠闲,以及最重要的一点——男人对女人的保护姿态。他们恪守从小遵循的传统,对女人温柔有礼,几乎成功创造出一种保护氛围,让自己的女人看不到任何艰难苦楚和不合宜之事。斯嘉丽觉得,这点简直荒谬至极。因为在过去的五年中,哪怕最与世隔绝的女人,也什么都见到了。她们护理伤员,合上将死之人的眼睛,饱受战火之苦,尝尽恐惧、逃难和饥饿的滋味。
但这些人无论见过何等景象、干过何等卑贱的活计,他们依旧是绅士淑女,纵使颠沛流离,也是庄严贵族。虽痛苦、超脱、冷漠,他们仍关爱彼此,如钻石般坚毅,如头顶那破败的枝形吊灯般明亮易碎。昔日岁月一去不复返,他们依然故我,仿佛过去那种悠闲迷人的日子还在。他们打定主意绝不放弃旧日之道,不像北佬般横冲直撞、为蝇头小利争抢奔忙。
斯嘉丽知道自己也变了,否则不仅干不出离开亚特兰大后的一切,如今也不会煞费苦心地筹谋。但她的坚强与这些人不同。至于到底有何不同,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或许,区别在于她什么事都能做,这些人却有很多宁死也不肯做的事。或许,区别在于他们哪怕绝望,仍能笑对生活,冲其优雅地鞠上一躬,然后从旁经过。而她斯嘉丽,可做不到这个。
她没法无视生活,反而必须过下去。生活太残酷、太不友善,所以她连用微笑掩饰一下都做不到。斯嘉丽一点也看不到朋友们身上的温和、勇气和不屈的骄傲,只看到一种愚蠢的倔强。这种倔强让那些人纵然看到事实,却不敢正视,反而一笑置之。
斯嘉丽看着那些跳舞跳得满脸通红的人,好奇他们是否也如自己一般,被各种事物逼迫:情人殒命、丈夫残废、子女挨饿、田地丧失、心爱的家园住进陌生人。当然,他们也遭到了这些逼迫!斯嘉丽对他人境况的了解,只比自己的稍欠些许。他们失去的,她也曾失去;他们的贫困,也如她的贫困;他们遇到的问题,她也遇到了。然而,这些人就此做出的反应,却跟她不同。她在客厅看到的这些面孔都不是真实的,不过假面而已,是他们永不愿摘下的完美假面。
但他们若跟她一样,饱尝艰难生活之苦,如何还能维持这副轻松愉快的模样?他们当然跟她一样!他们究竟为何如此?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甚至心中隐有怒意。她无法跟他们一样,无法如此漠然随意地审视这个破碎的世界。她就像只被追捕的狐狸,跑得心脏几欲炸裂,只盼能在被猎狗追上前逃入地洞。
她突然开始痛恨所有人。因为他们与自己不同;因为他们接受失败的态度她永远学不会,也不想学。她恨他们,恨这些面带微笑、脚步轻盈的陌生人;恨这些骄傲的傻瓜竟以失去某物为荣,仿佛失去反而更值得骄傲一般。虽然每日都在干粗活,还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再有新衣,这些女人仍打扮得跟淑女似的。全是淑女!尽管穿着天鹅绒长裙,头发上喷了香水,出身高贵,也曾拥有傲人的财富,但斯嘉丽不觉得自己是淑女。跟塔拉庄园的红土地打交道的艰难岁月,已经夺走她身上的文雅高贵。除非桌上摆满银器和各色水晶器具,除非吃上热气腾腾的丰盛佳肴,除非马厩里有自己的马和马车,除非在塔拉摘取棉花的是黑人而非白人,她才会再觉得自己是淑女。
“啊!”斯嘉丽愤怒地吸了口气,“差别就在这儿!她们虽然穷,却仍觉得自己是淑女。我做不到。这些傻瓜怎么就是不懂,没有钱,如何做得了淑女!”
哪怕在这刹那的顿悟时刻,斯嘉丽也隐隐觉得她们看起来虽蠢,态度却没错。埃伦也会跟她们一样。这个认知让斯嘉丽不安。她知道自己应该跟她们感同身受,可她办不到。她知道自己应该跟她们一样,坚信出身高贵的淑女永远都是淑女,哪怕沦落到贫困不堪的境地,也照样是淑女。然而,她现在没法逼自己相信这点。
有生以来,她一直听人们大肆嘲笑北佬,说他们以财富,而非出身充高贵。此时此刻,虽然这个观点无异于歪理邪说,斯嘉丽还是觉得:北佬哪怕在其他所有事上都错了,这事却没说错。有钱才能当淑女。她知道埃伦若听到女儿这么说,定会晕过去。无论多穷,埃伦都不会觉得羞耻。羞耻!没错,这便是斯嘉丽的感觉。贫穷,穷到纡尊降贵,穷到干本该黑奴们干的活,还不羞耻吗?
斯嘉丽恼火地耸耸肩。或许这些人是对的,她错了。可对错有何关系?这些骄傲的傻瓜不像她一样朝前看,只是绷紧每根神经,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荣誉和名声冒险,去夺回失去的东西。他们很多人都认为努力挣钱有失体面。但世事维艰,若想不被生活打倒,就得粗鲁艰难地拼搏斗争。斯嘉丽知道,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在家族传统的阻碍下,拒绝参与这种旨在赚钱的斗争。他们都觉得毫不掩饰地赚钱,甚至谈钱,都粗鄙至极。当然,凡事有例外。比如梅里韦瑟太太烤馅饼、勒内赶车叫卖、休·埃尔辛劈柴卖柴、汤米当包工头、弗兰克大胆开店。但同阶层的其他人呢?种植园主守着几英亩薄田,过得穷困潦倒;律师和医生重操旧业,等待或许永不再来的顾客。剩下那些曾靠产业悠闲度日的人,他们又有怎样的未来?
不过,她才不会一辈子受穷。她不会坐以待毙,耐心等待奇迹相助。她要冲进生活,抢夺能抢到的一切。爸爸起步时不过是个移民穷小子,最后不也挣下塔拉广袤的土地吗?他能做到的事,他女儿也能做到。她不像那些人,能为了一个值得牺牲的伟大目标,就赌上全副身家。那些人从过去汲取勇气,她却要从未来汲取勇气。如今,弗兰克·肯尼迪就是她的未来。至少,他有店铺,还有现金。若嫁给他,弄到他的钱,她就能让塔拉再撑一年。在那之后,弗兰克必须买下锯木厂。她都能看出城市重建的速度有多快。趁几乎还没竞争,现在谁来开锯木厂,都等于有了一座金矿。
这时,记忆深处传来战争初期,瑞德就封锁线说过的话。当时,她没费神去理解那番话的含义,如今想来,意思真是再明白不过。当时为何没赞赏那番精辟言论,估计是她太年轻,要么就是太愚蠢吧。
“文明破灭时与文明创建时一样,都能赚大钱。”
“这便是他预见的破灭之时,”斯嘉丽想,“他说得对。只要不怕干活,或者说不怕去争抢,任谁都能搞到很多钱。”
她看到弗兰克穿过客厅朝自己走来,立刻扯出笑容。弗兰克一只手端了杯黑莓酒,另一只手托着个放了片小蛋糕的碟子。为了塔拉嫁给此人是否值得?她从未想过质疑这个决定,一旦认为值得,便不愿再琢磨。
她啜着酒,仰头冲他微笑,知道自己的脸肯定比任何一个跳舞的人更粉、更诱人。她挪了挪裙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还懒懒地挥动手帕,好让淡淡的科隆香水味钻入他鼻间。她很为这香水得意,因为除了她,屋里再无其他女人喷香水。弗兰克也注意到了这点,竟大起胆子轻声奉承了一句,说她跟玫瑰花般粉嫩芬芳。
他若不这么腼腆就好了!他这模样让斯嘉丽想起从前在田里见过的一只老棕兔。他要是有塔尔顿兄弟的殷勤和热忱,甚至瑞德·巴特勒的厚脸皮,该有多好!但他若真有这些品质,或许早就看出她那故作害羞的扑闪双眸下潜藏着的绝望。其实,他不怎么了解女人,甚至不曾怀疑过她的动机。这是斯嘉丽的幸运,却并未让她更尊重他半分。
(1)美国弗吉尼亚州中南部的一个县,1865年4月9日,李将军在此向北军投降,结束了南北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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