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2 / 2)

“斯嘉丽小姐,说这些生意上的事,你估计都听烦了吧。你这样漂亮的小姐,哪儿用得着懂生意。”

老傻瓜。

“噢,我虽然对生意一窍不通,但我很感兴趣啊!你通通说了吧,遇到不懂的,你可以解释给我听呀。”

“好吧,我还想开间锯木厂。”

“什么?”

“一间伐木、刨木的厂子。桃树街那头有个叫约翰逊的家伙,急于出手这么一间厂子。他急需现钱,所以想把厂子卖给我,还愿意领周薪帮我经营。斯嘉丽小姐,这一带根本没剩下多少锯木厂,大部分都被北佬毁了。谁要有锯木厂,就等于有了一座金矿。现在的木材,可都是随你定价呀。北佬把这儿的房子烧掉那么多,人们根本不够住。看起来,他们真是发疯般地要重建哪。但木材不仅量不足,供货也不够快。如今,还有人不断涌入亚特兰大。失去黑奴、无法再继续种地的乡下人全来了,想把我们榨得更干净的北佬和投机家们也蜂拥而至。我跟你说,亚特兰大很快就会成为一座大城市。人们需要木材盖房子,所以我要尽快买下这间锯木厂。呃,再收回点款便买。明年这时候,我手头应该就宽裕多了。你……你应该知道我为何如此着急赚钱,对吧?”

他脸一红,又咯咯笑了起来。斯嘉丽厌恶地想:“这家伙满脑子全是苏埃伦呢。”

斯嘉丽琢磨了一会儿要不要找他借三百美元,但终究还是泄气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肯定会局促不安、吞吞吐吐地找各种借口拒绝。他如此卖命地干活,不就是为了开春能娶到苏埃伦吗?若借钱给她,天知道婚礼还得拖到什么时候。就算她设法激起他的同情心和对未来家庭的责任感,让他答应借钱,苏埃伦多半也会唱反调。苏埃伦越来越忧心自己真成了个老姑娘,所以定会竭尽全力,反对任何会推迟婚期的事。

那成天唉声叹气、抱怨连连的丫头到底有什么好,让这老傻瓜如此着急给她一个安乐窝?苏埃伦不配拥有一个如此深情的丈夫,也不配享有店铺和锯木厂的利润。苏手头有点钱就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绝不会为维持塔拉掏一美分。苏埃伦绝不会!只要有漂亮衣裳穿,能当上某人的“太太”,塔拉因为税金问题被易主也好,被烧成平地也罢,她才不会在乎,反而会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这地方吧。

想到苏埃伦未来衣食无忧,自己和塔拉却岌岌可危,斯嘉丽就怒火中烧,直怨命运不公。她连忙把脸扭向车外,看着泥泞的街道,以免弗兰克瞧见她脸上的表情。她即将失去一切,苏却——她突然做出一个决定。

苏埃伦不该得到弗兰克,以及他的店铺和锯木厂!

苏埃伦不配得到这些。这一切应该属于她。她想起塔拉,以及响尾蛇般恶毒的乔纳斯·威尔克森站在前门台阶上的那副嘴脸。生命之舟即将倾覆,她定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瑞德虽然令她失望,但上帝又送来了弗兰克。

“可我如何才能得到他?”斯嘉丽攥紧拳头,茫然地盯着雨幕出神。“我能让他忘掉苏,尽快向我求婚吗?既然能让瑞德差点求婚,我也定能把弗兰克弄到手!”斯嘉丽动动眼皮,上下打量了一番弗兰克,“他的确不怎么好看,”斯嘉丽冷静地想,“牙齿太糟糕,口气难闻,老得都能当我爸了。而且,他紧张、怯懦、刻薄,男人能有的糟糕品性,他估计都齐全。但他至少是个绅士,我想,跟他过日子,总比跟瑞德好些。他当然更好对付。不管怎样,乞丐哪儿还能挑三拣四。”

至于他曾是苏埃伦的未婚夫,斯嘉丽才不会为这点良心不安。正是彻底的道德沦丧,才能驱使她到亚特兰大找瑞德,所以抢走妹妹的未婚夫,似乎就是眼下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既然升起新的希望,她背挺直了,也不觉得双脚又湿又冷,反而眯起眼,定定地看着弗兰克。直看到他有些惊慌,她才飞快垂下眼帘,想起瑞德的话:“我记得过去跟人拿手枪决斗时,二十步开外的对手就是这种令人不悦的眼神。这可没法勾起男人胸中的热情。”

“怎么了,斯嘉丽小姐?你冷吗?”

“是啊,”她无力地应道,接着羞怯地支支吾吾,“你介意——介意我把手伸进你的大衣口袋吗?我手好冷呀,手筒都湿透了。”

“呃——呃——当然不介意!你没手套吗?天哪,天哪,我真是个笨蛋,磨磨蹭蹭只顾着说话,你肯定都要冻僵了,就想烤烤火呢。驾,萨莉!对了,斯嘉丽小姐,我光顾着说自己,都忘了问如此糟糕的天气,你跑这儿来干吗?”

“我刚才去了趟北佬的总部。”她不假思索地道。弗兰克一听,两道灰黄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

“可斯嘉丽小姐!那些士兵——你为何——”

“圣母玛利亚,快让我编出个好理由吧!”她连忙祈祷。绝不能让弗兰克怀疑她曾见过瑞德。在弗兰克眼中,瑞德就是最坏的无赖。一个体面女人就连跟他说话都不安全。

“我去那儿——去那儿看看——有没有军官肯买点我的刺绣,带回家送妻子。我的刺绣活可好啦。”

弗兰克惊骇地往后一靠,既愤慨,又困惑。

“你去找北佬——可斯嘉丽小姐!你不该去的啊。这……这事你爸肯定不知道!佩蒂帕特小姐当然——”

“噢,你要是告诉佩蒂帕特姑妈,我就死了算啦!”斯嘉丽真急了,顿时流下泪来。她又冷又苦恼,哭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这么做的效果甚是惊人。弗兰克又尴尬又无助,就算她突然把衣服脱了,他的状况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他啧啧几声,嘟囔了好几遍“天哪!天哪!”还冲她做了好几个徒劳无益的手势。他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是不是该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好好拍拍她?可他从未对任何女人做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斯嘉丽·奥哈拉这般活泼漂亮的女人,竟坐在他的马车里哭。斯嘉丽·奥哈拉,这顶顶骄傲的人哪,竟试图向北佬兜售针线活。他的心都要烧起来了。

斯嘉丽抽抽搭搭地哭着,时不时说一两句话。他听出似乎是塔拉处境不妙。奥哈拉先生依旧“神志不清”,家里的吃食根本不够喂饱那么多张嘴。因此,她只得到亚特兰大来,努力为自己和儿子挣点钱。弗兰克又咂吧了一下嘴,接着突然发现她的头已经靠在自己肩上,顿时慌得手足无措。这当然不是他干的,但对方的头的确已经靠了上来。斯嘉丽正依偎在他单薄的胸膛上,无助地啜泣。对他来说,这真是一种兴奋又新奇的感觉。他怯怯地拍着她的肩膀,起初极为小心,见她并未制止,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拍得更用力了。真是个甜美无助、女人味十足的姑娘哪。试图靠针线活挣钱,她可真勇敢,也真傻气。但跟北佬做买卖——还是太过分了。

“斯嘉丽小姐,我不会告诉佩蒂帕特小姐,但你必须答应我,别再做这种事。想想看,你可是奥哈拉先生的女儿——”

她湿漉漉的绿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但肯尼迪先生,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得照料可怜的儿子。现在,我们一大家子也没人管呀。”

“你真是个勇敢的小女人,”弗兰克断言,“但我不会让你做这种事。不然,全家都得羞愤致死。”

“那我该做什么呢?”她眼泪汪汪地瞅着他,仿佛认为他无所不知,此刻就等着他的指点了。

“呃,我现在也不知道。但我会想出办法。”

“噢,我就知道你会!弗兰克——你多聪明啊!”

她从未直呼过他的名字,这一叫真是令他又惊又喜。这可怜的姑娘多半太难过,连口误都没注意。他不由得对她生出无限柔情和强烈的保护欲。要是能为苏埃伦·奥哈拉的姐姐做点什么,他一定义不容辞。他掏出一张红色扎染印花大手帕递给她。斯嘉丽擦了擦眼睛,怯怯地笑了。

“我真是个小傻瓜。”她充满歉意地说,“请见谅。”

“你才不傻,你是个勇敢的小女人,一直在努力扛起重担。依我看,佩蒂帕特小姐恐怕帮不了你什么。听说她大部分财产都没了,亨利·汉密尔顿先生境况也糟糕。真希望我能给你一个家。但斯嘉丽小姐,请记住,苏埃伦小姐和我成婚后,我们家里永远有你和韦德·汉密尔顿的位置。”

时机到了!圣人和天使果然看护着她,竟赐予如此良机。她装出一副非常吃惊,又不无尴尬的表情,张嘴仿佛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闭上。

“今年春天我就是你妹夫了,别说你不知道这事啊!”他神经质地打趣道,随即便发现她满眼是泪,立刻紧张地问,“怎么啦?苏小姐没生病吧?”

“噢,没!没有!”

“定是出了什么事。你一定得告诉我。”

“噢,不行!我不知道!我以为,她肯定已经给你写过信了——噢,真丢人!”

“斯嘉丽小姐,到底怎么了?”

“噢,弗兰克,我本不想说这话,但我以为你肯定已经知道——她给你写过信……”

“写过什么信?”弗兰克声音都发颤了。

“噢,你这么好,她竟做出这种事!”

“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