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威的坦诚和直白,有些出乎卢毓的意料。
若在年少之时,未经挫折,他不免会心生轻鄙。
然后私下嘲笑对方乃商贾之子,言则以利,毫无忠义廉耻之心。
但经历了中年挫折,见惯人情冷暖之后。
卢毓现在反而更喜欢对方这种直白。
他抛弃在魏国积累了半辈子的功名利禄,举家来投,为的是什么?
真的只是为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忠臣名节吗?
他是来实现自己抱负的!
于是正了正衣冠,坦然相对道:
“冒昧以问,君侯打算荐我何官?”
麋威闻言,指着旁边石韬腰间的青緺绶道:
“卢公可愿为郡太守?”
石韬见状也上前道:
“若卢公有意,韬愿让出弘农太守之位,为公当郡丞!”
卢毓当然不至于这么没有眼力见,谢过石韬,回头颔首道:
“毓自量才干,大概也就是二千石了。”
“卢公太谦。”麋威微微摇头。
“不瞒二位,我昨日还跟妻、子,卢公将来必定要当三公的,应该趁卢公尚在微末之时,抓紧与他结亲,否则将来就高攀不起了。”
卢毓闻得此言,不由哑然失笑。
自己初来乍到,哪能位列公卿?
而且就算自己当上了三公,以对方在季汉的家世地位,谁高攀谁还不好呢。
不过也因此确定麋威是真的看重自己。
甭管是不是客套之辞,心里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便也投桃报李道:
“只可惜君侯尚在丁忧,否则毓定要自荐为卫将军长史,以报知遇之恩的。”
麋威闻言大笑抚掌道:
“卢公所想与我不谋而合啊!”
此言一出,卢毓也好,石韬也好,包括前方还在讲坛上滔滔不绝的谯周,人人脸色一变。
后者干脆停顿了好几息,方才得以继续
卢毓:“卫将军这是要夺情起复了?”
所谓夺情,就是在官员丁忧期间,提前终止服丧,授官任职。
但不同于后世有相对完善的制度。
这个时代的汉人重视孝道,官员夺情还是十分罕见。
因为一旦操作不当,就会毁了一辈子的名声,继而又反过来影响仕途。
往往只有在面临特别紧急的军国大事,方才会提前复出。
所以,长安朝廷要有大动作了?
再考虑到这位朐侯是天下公认的名将,以及方才谯周的譬喻之言……莫不是要再启战事?
卢毓心情瞬间忐忑又期待起来。
只可惜下一刻,麋威却微微摇头道:
“百善孝为先,若非非常之事,怎能轻易除丧?”
“我只是与卢公相见恨晚,所以才希望征辟足下,然后执弟子之礼,日日请教学问!”
“不过卢公也不必失望,我确实已经准备了一份举荐表文,即将送往长安。”
着,麋威目光北转,道:
“不知卢公可曾熟悉幽并二州的地理?”
卢毓闻言微微眯目。
并州他不敢都熟悉,但幽州肯定熟。
毕竟他就是在幽州涿郡长大成人的。
而且还在年少时见识过袁绍和公孙瓒的争霸,对当地的一些关隘十分了解。
便道:
“朝廷即将用力于幽并?”
麋威道:
“并非即将,而是已经在发力。”
“不瞒足下,自去年冬天,征北将军赵子龙打通冠爵津(雀鼠谷)后,朝廷见太原的门户已开,便有意往并州方向进取。”
“一旦能取下并州,连结河东、上党,则今后取冀州如探囊取物。”
“今年秋收之后赵将军便要有大动作。”
“而赵征北虽然勇冠三军,但出身戎旅,士人不以为贵,恐难招抚并州望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