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猪牙上取下戒指,沈悦摸摸猪头,“好样的,你成精了你知道么!”
岁丰看着那闪着光的金戒指,一脸笑,“今个儿总算没白忙,明日一早,就直管拿给胡氏对质,看她还能隐瞒什么,非逼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把猪安置妥当,二人收拾睡下,拉窗帘的时候,冷不丁的瞧见里正赵朴骑着个毛驴,从镇中心一条街划过。
“咦,好像刚从外面回来……”
“谁呀?”听到沈悦的嘀咕声,岁丰凑过来看,这便瞧见赵朴一颠一颠的骑着驴,虽然疲惫,脸上却也不失轻松之感。
“咝,”沈悦皱起眉头,“这老小子,应该是去京里打听她闺女赵霄的消息了,瞧他这模样,只怕那案子审得不顺啊。”
“诶,不是。”岁丰张大了嘴,“有她儿子亲告,又有切糕里的半个手掌作为证据,那赵霄还能当庭抵赖不成?”
沈悦叹了口气:“既然赵霄的杀夫案牵扯到楼水昌,那就等同于牵扯到了周仕丹。他毕竟是刑部尚书,品秩又在徐少卿之上,没准手眼通天,设法把人保下了。”
岁丰挠头,打了个呵欠:“睡吧沈哥,我都快困死了,咱们赶紧帮糖姬洗刷冤屈过后,就火速回京。”
二人睡下,一夜无书。
转天一早,里社之中又上演了一出热闹。
当明晃晃的金戒指在胡氏的无名指上比了一比,大小刚好的时候,胡氏肉眼可见的屏住了呼吸,脸也刷地一下黑了。
“胡氏,在丢猪之前,你去过你儿子儿媳家吧?”
不等胡氏回答,沈悦就看向了糖姬:“糖姬,在冬月二十一日之前,你哪日在家中见过你的婆母胡氏?”
糖姬眯起眼睛,陷入了回忆之中。她头上戴着个蓝碎花头巾,遮盖着因为受刑,而斑秃的头皮。
“回大人的话,这得老一阵子了。就冬至那天,一家三口坐着吃顿饺子,其余时间,我没和她照过面,兴许是我在铺子里的时候,她来的吧。”
沈悦点头,用目光剜向胡氏:“该你说了。”
胡氏断断续续的磨着后槽牙,目光跳来跳去,又是眨眼,又是皱眉:“哎呀,这上我儿子家去,谁还特意记啊,还不是想去就去了?”
沈悦噗嗤一笑,用目光把她钉死:“是冬月二十日,白天,对吗?”
胡氏急促的抽了口气,眼睛大睁着,摆出无辜之色。
里正赵朴在这时候欠了欠身,作揖道:“敢问大人,您如何确定,胡氏在冬月二十日去过王屠户家。此一日可非同小可,应该是王屠户消失的日子。”
赵朴说这话的时候,胡氏下意识的瞥了他一眼,目色不满。
沈悦把他们的小动作记在脑中,声音洪亮的说道:“本官昨日,与众下属一同,在方县的牲口市场寻到了王屠户家丢失的猪。并在猪口中,找到了胡氏丢失的金戒指。顺便,又通过众多猪贩子,得来了一条线索。那就是,王屠户曾于冬月十九日,下午申时尾刻,市场关门之前,购买过一只半成的小母猪,用于下崽。此猪于冬月十九到家,那么胡氏,必然在十九日夜,到二十日夜之间,来过王屠户家中。既然糖姬没有和胡氏碰过面,那就表示,胡氏来到的时间,是为二十日白天。”
听罢此话,胡氏急声辩驳道:“大人,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我是丢了戒指,可我都不知道丢到了哪儿,更不知道几时丢的!大人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沈悦抬眸:“不,你知道。不仅知道戒指丢在何处,更知道几时丢的。若不然,你怎会擅自做主,将全部家猪宰杀卖肉?为的,不过是剖开猪腹,寻找戒指罢了。”
话罢,他厉声喝道:“胡氏,证据面前,你还不招认!你在冬月二十,前往王屠户家中,目的究竟是何?又曾与谁人打斗过?若不然,又怎会遗失戒指?!”
说到这里,糖姬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如梦初醒般说道:“怪不得呢,二十那晚我回到家,堂屋的饭桌被挪过位置,垫桌腿的那块砖都滚去了一旁,原来家里有人打过架……”
沈悦看了糖姬一眼,再转向胡氏,目光逼视。
胡氏胆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再一屁股墩到了地上,抱住脚脖子就开始哭天抹泪,“天杀的呀,我冤枉啊,我能跟谁打架呀,我一个寡妇家,旁人不打我都不错了!”
又开始了……
岁丰抱着膀子,不耐烦的恫吓她道:“再不招认,就只能大型伺候了!赵朴,把里社的刑具统统搬出来!”
赵朴挤眼皱眉,搡了胡氏一把:“你快招吧,是不是那一日你与你儿子发生了口角,在家里摔摔打打的,随后气的他离家出走?”
“我没有!”胡氏把赵朴的手一甩,冒出了个超大的鼻涕泡,“这戒指,兴许是冬至包饺子的时候,我给取下的!至于宰猪,宰了卖肉我还能留点好五花,为啥不能宰呀?你们口口声声的,把矛头指向我,不外是想给这小蹄子开脱呀!年轻就是好,随便卖个骚,就能叫官爷们护着她呀!”
胆敢侮辱差官,一个冰台卫当即走上前来,攥住胡氏的头发就是一正一反两耳光!
沈悦抬手,示意他退下,看着哇哇大哭的胡氏,思虑着该不该对她用刑。
在这个时候,赵朴深深一揖,面有惭愧的说道:“是卑职失察了,瞧着这胡氏日日哭闹,一副痛失爱子的模样,这才一时大意,误会了糖姬。都是卑职的过错,不该滥用刑罚,险些酿就一出冤假错案。卑职这厢,也给糖姬赔不是了。”
说着,转过身来,再朝着糖姬深深一揖:“这些天来,委屈你了。我愿用二十两银子,作为抚恤。自然了,钱不重要,只是作为一镇之长,略表心意而已。但请你看在家和民和的份上,与官爷们撤诉吧。你丈夫王屠户,必是口角之后,负气出走。我这就托人四处打听,势必将人给找回来。”
糖姬站在一旁,默默听着。饱受水滴刑折磨的她,经过两日将养,仍然是面黄肌瘦,羸弱如纸。
她咬紧牙关,动了动唇,沉思良久,终于向沈悦施了个大礼:“感激大人的救命之恩,若非您及时援手,明察秋毫,民妇便要含冤而死了。然而当下,家夫下落不明,倘若对婆母施以大刑,他日家夫归来,我夫妻二人之间,又当如何自处?不如暂且撤诉,待到有朝一日,水落石出。生能见人,死能见尸,民妇定当登门,再度叩谢大人恩情!”
也对,糖姬此话倒也在理……
沈悦沉吟半晌,一脸正色的对胡氏说道:“多明事理的儿媳呀,处处为家着想。你竟薄待于她,当真是礼法难容。今后,你可愿改过自新?”
胡氏便也就坡下驴的磕了个头:“错了,官爷我错了,以后我保证改,保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