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林阳却动了。
他没有看暴跳如雷的赵长兴,而是向前一步,快得让所有人都反应不及,一把攥住了赵长兴那崭新中山装的丝绸领口,那丝滑的触感像毒蛇的皮。
他往自己身前一拽,力道用得恰到好处,既让赵长兴踉跄着失了重心跌到他眼前,又不至于真的把他拽倒。
那姿态,不像是要打人,倒像是拎起一只惊慌失措准备下汤锅的鸡。
林阳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愤怒或恐惧,只有一片看透世情的冰冷和了然。
从这家伙的口音,做派和急不可耐,他早已把这人的底裤颜色都看穿了。
他们背后站着的,可不仅仅是八爷在县城盘踞多年的人脉!
改革的春风已经吹动了人心。
“乡亲们!”
林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奇特的,能瞬间压住鼎沸人声的穿透力,彻底盖过了赵长兴的尖叫:
“这事,该怎样就怎样!咱们得让领导去县里慢慢查个明白!谁也别掺和!不能落人口实!”
“我跟八爷,”他目光扫过赵长兴那张因惊恐和羞辱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丝绝对冰冷的弧度,“就跟这位青天大老爷,走一趟县里!”
“老话说得好啊!真的假不了,假的,它也真不了!既然他们想查,那就让他们查个够!查个底儿掉!”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无比,如同两柄淬了毒的匕首,直刺赵长兴眼底深处,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落。
“做了那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虫,吞得再多,早晚也得被揪出来,碾死在历史的车轱辘底下!”
他顿了顿,凑近几乎瘫软的赵长兴耳畔,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刀:
“就是不知道,这位威风凛凛的大主任,您这副架子,您这位背后的神仙……又能扛得住几时?嗯?”
这话里的分量,让赵长兴心脏猛地一抽,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浸透骨髓,顺着脊梁骨疯狂上蹿,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带来的那十几个手下,眼神更是闪烁不定,惊慌地互相交换着眼色,下意识地都往后又退了半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阳说完,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还从容地整了整自己略有些褶皱的衣领,神态轻松得像真是去赶个集串个门。
他回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人群前的八爷,递过去一个无需言语的心照不宣的眼神,甚至还略带顽皮地眨了一下眼。
八爷那张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脸上,皱纹慢慢舒展开,露出一个平静到近乎冷酷的浅笑。
他懂了!
这新来的赵长兴,仗着是省城空降下来的镀金干部,又揣着不知哪位“大人”的尚方宝剑,就敢目中无人,颐指气使。
连他八爷这个在县城地界上经营了几十年,三教九流皆有往来,黑白两道都得给几分薄面的老江湖,都半点面子不留。
八爷起初没动用任何关系去“招呼”这位新官,本想着年轻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给他点面子,日后也好相见。
哪曾想这姓赵的竟是个眼高于顶,贪得无厌的蠢货!
胃口比蛇吞象还大!
竟想一口把手续齐全,正当经营的窑厂生吞活剥了?!
哼!
真是王八吞秤砣——铁了心要进汤锅!
如今这光景,改革的春风虽然吹到这穷山沟慢了些,但终究是浩浩荡荡地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