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一个名字，甄以柔怔在了原地，她再没勇气迈出内室门口的第一步。
闻言，我疑惑地看向秦钰，他身高腿长的，站在床边，我只能看到他不知何时去刮了胡茬后光滑如玉的下巴。
阿姐不是甄浧的嫡女么？怎么又叫叶以柔？几乎是一瞬间，我联想到了叶芷若，为何在秦宫里时叶芷若与阿姐的争锋相对，为何在瀚城时，叶芷若一听到阿姐走了，脸上就失色黯然，这些事情，好像都有了答案。
有个大胆的想法浮跃于我的脑海。
秦钰捏着我手指的动作顿住，沉沉地说道：“你在秦宫里收集情报给西部明州的恪王府，我都可以念在叶昱的面上，既往不咎。但叶芷若和你的误会，你就真要躲一辈子，一辈子恨她？我是旁观人，也看不下去你这样对她。叶昱若在，知道他最心爱的女子被自己的亲妹妹恨了十几年，他心头不会好受。”
他话音一落，室内便静默了好久。
我还沉浸在他几句话给出的巨大信息中，叶芷若居然有一个亡夫，而这亡夫竟是阿姐的亲哥哥。可叶芷若不是林音嫁入王府时的陪嫁媵妾么？林音若是知道叶芷若曾有丈夫，也敢把叶芷若带入齐王府？
太多的谜未解了......
良久，甄以柔才抿唇开口，语气轻嘲：“你懂什么。”
秦钰嗤笑了声，“叶昱的墓碑是叶芷若亲手刻的，那时你在干嘛？你认了甄浧做父，弄丢了亲生妹妹，甘愿沦为恪王手下的一枚棋子。你的哥哥，含冤雪未昭，你所效忠的王爷和害你哥哥的薛家蛇鼠一窝，你，却已是他们的爪牙。”
“世人皆有苦衷，我并不想高高在上地评判你。既然大家都到了瀚城，这是你儿时玩耍的故地，不要一味逃避，好好和叶芷若讲清楚，行么？永定已经没了阿爹，你这个小爹也不认她？”
秦钰的话，我在瀚城呆了两年，知道小爹是女儿家对自己亲小姨的称呼。
甄以柔红了眼眶，极力压制自己失控的声音，低低地嘶吼辩解着：“你懂什么？永定是我亲侄女，我没了哥哥妹妹，我能不认她？我不知道叶芷若怀了胎，要不是她执意入宫，我会带着阿执跑出瀚城？我哥哥尸骨未寒她就要着急改嫁，她有什么资格给我哥哥立碑！”
一字一句，怨气都极深。
此时，叶芷若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我为何执意入宫？叶昱的尸骨从北地送回瀚城，害他的人却成了当朝太尉、掌六十万兵符，我刚怀上永定将将两月，怕薛家的人要来斩草除根，只能做此下策。当时，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我，一听到我要去做林皇后的陪嫁媵妾，就带着阿执跑出瀚城，我找不到你们，根本找不到！”
“你恨我恨了这么久，我不怪你，谁叫你是叶昱的亲妹妹。叶昱的墓是我找的，我给他刻的碑，亲自盯人送他入葬，我怀着永定，不仅要主办家里的白事，还要分出精力找你们两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子，小柔，你哥在的时候，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哥不在了，我又哪里对不起你？我在王府的半年一刻也没闲过，找你们找得差点小产，我不敢不找，我怕我入土了你哥怪我。”
“可你呢？半年后你成了甄浧的女儿，成了齐王侧妃。入了宫，我怀胎十月临盆之际，若不是我多加小心，你差点就害了叶昱的亲生骨肉！”
这么多年的积压，叶芷若也不见在宫里的温柔小意，她脸上一片冰凉，被人误会了十年之余，她心口每日每夜都像被万虫啃食，但她得忍着，永定还小，被弄丢的叶以执还在等着她去找，叶以柔也还在等着她去解释。
她句句诛心，甄以柔难再开口，也无从再开口。她恨了这么多年的嫂子，不是导致这种结局的始作俑者，她今日才知，自己年少时的冲动毁了多少感情，要是她当时肯等叶芷若回家，肯听叶芷若的解释，她不会带着叶以执跑出瀚城，不会在瀚城的城墙边上把叶以执弄丢......
叶芷若诉完好多话，积累了满腔的怨气终于消散，她很久没露出小虎牙了，抬起手掩面，粗糙的掌心擦去脸上已经凉去的眼泪，声音低低的，似疑问：“小柔，我哪里对不起你？”
好像唇瓣都干了许久，甄以柔一动嘴角，就感觉到唇瓣裂出伤口，血腥味充入口腔，她艰难地开口，涩涩的一句话说完，连脚下生风都不必了，就像一道白色的光，飞速地逃离这个地方，身后就好像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没有对不起我......”是她，是她懦弱，始终不敢承认当年那些事情自己也有责任，所以犯了好多错。
她就像是个落荒而逃的败兵，逃出了屋子，逃出了小院，躲在墙根下大喘气，冷艳清绝的脸上不再是面无表情，惊慌、愧意、羞耻这些神态，在她成了恪王府暗卫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在她的脸上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