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林音那儿出师时已是正月初六，难得没被她一大早拎起床，我在梦里睡得十分香甜。
正是与周公相会的好时候，就感觉额头被人一敲。
睁眼，好几日不见影的秦钰此刻正坐于我床前，一手半掀帘帐，一手撑在床沿，我都能感觉到他从外边儿进来后，染了霜雪的手泛着寒气。
“醒了？”他开口，少年音澄澈清越。
都敲我脑袋了，我能不醒么？
我直直地看着他，没做表示。
秦钰微抿嘴角，从床榻起身，放下了帘帐，声音隔着藕色帘帐传进来，“穿好衣裳，跟我出去。”
平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不见影踪，还说要让我陪他，陪他个大头鬼！这一回来又扰人清梦，我气得翻白眼，就听到他在帘帐外边儿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不许翻白眼。”
薄纱做的帘帐，连我表情都看得清楚，真是辛苦秦钰观察得这么仔细了！
我暗自磨牙，坐起身来穿衣，等掀开帘帐时，他人已经不在屋内。
等我洗漱好出了屋子，此时夙雾才醒，朝阳未吐，天际半点亮光不见。
屋内隔音较好，我出了屋子才听到啜泣的声音，循声看去，就见林音跌坐在半月形院门的门槛上抱膝低啜。
她埋头哭得隐忍，连发上、肩头沾了大片雪都未察觉。
我正想下台阶问她怎的在这儿哭了，浑身忽的犯了个激灵，曾经阅过的史册白字黑字浮现于脑海，叫我怔在了原地。
文宣十五年，惠帝下诏封当朝太尉林安沐为北征秦军之帅，又招年满十四之男戍。募兵财备后，并给民岁节之不暇，于正月初六，北征帅由四而北地边玉函关，与狄战于养发一矢。
这是南秦史册上所记载的北征一战，我这几日被林音拉着学如何品茶，竟忘了这些事情……
林音为何哭？她与夫君正值新婚燕尔之时，夫君却要参军北征，归朝时间不知，离别之痛，换做是我，我也伤心。
何况……我还知道，秦铮这一去，就不会再活生生地回来了。
林音听到动静，抬头看向我这边儿，眼睛红肿得像酸杏，哽咽着说：“阿执，秦铮骗我。”
我连忙跑下台阶，上前想要拉她起来，她却坐在那儿不起，看到我，好似看到了发泄的出口，哭声不再隐忍，反而刺耳又难听。
“秦铮骗我！阿爹也骗我！”
她没了往日的明艳天真，多的是歇斯底里的发疯。
这样的情况，就像当初小姑在我面前为姝姐姐入宫为妃不能回家啜泣时的情景一般，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无声地倾听、安慰。
她先前应是哭了很久，现下哭了小会儿便没了力气，借力靠在我身上喘气，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