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大清早,雪停天霁。难得一日好晴空,不吹风不下雪,太阳不刺眼,比之以往的寒冷,今日要好太多。
秦钰满了十六,在陆家小院的六年期限已到,林安沐准备今日带他和他们一起回将军府。我是兰妈给秦钰买来的丫头,也是跟着他们一起回去的。
将军府那边备的衣用都齐全,秦钰和我要带的东西也不多,一个小木箱子就装完了。
林安沐坐在马车外面驾车,秦钰和秦铮骑马停在小院门口。林音提着裙角先行上了马车,笑靥如花地唤我赶紧上车。
我扯了扯嘴角,点头答应,提着装好东西的小木箱子上了马车,将小箱子放在车门口靠着。
林音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回家的高兴,倾身靠近车窗边,迫不及待地对掀开掩盖车窗的棉帘,对站在院门口的陆不愿与兰月仪挥手,说道:“陆伯伯陆婶婶,有闲暇了再来拜访你们呀!”
兰月仪靠在陆不愿身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嗔道:“音音每次来,就想回家,陆婶婶这儿的吃食拴不住音音回家的心呀……”
林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婶婶又和我说笑了,从小到大,我和阿钰、秦铮都被你的厨艺养刁了嘴,只是我们两家都在兆庆呢,来去不过半日,音音想婶婶了的话,还是可以过来见婶婶的。”
我靠在座背,闻言一怔,嘴里忽然有些苦涩。
这一回去,恐怕就没闲暇再来陆家小院了。秦铮和林安沐北征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叫眼前这个明艳烂漫的大小姐转变成后来的冷漠淡然,回兆庆,就是回伤心之地。
“等一下。”
马车驶走前,兰月仪忽的想起了什么,连忙叫停。林安沐勒住马,走在前面的秦钰和秦铮也打马停下。
兰月仪从袖口掏出当初人伢子给她的卖身契,掀开棉帘,把那张卖身契递给了我,对我说道:“忽的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东西。说实话,师娘我都没把这张破纸当回事儿,哪有什么卖身不卖身的,难不成我要你当一辈子烧火丫头?”
“拿了这张破纸,你回头用火一烧,就是个自由自在圆圆滚滚的小丫头了,可不用再给谁烧火洗碗了。”
我拿过卖身契,她前面一句我听着,眼睛还有些酸涩,听到“圆圆滚滚”一词,嘴角一抽,心中因分别而生起的离愁一下就消散了。
将卖身契交给了我后,看到前面不远打马停驻的秦钰,兰月仪又嘱咐他道:“阿执只会烧火洗碗,乱世浮沉的,人心难测,你可别把她弄丢了。”
骑在马上的秦钰意气风发,他回头的时候逆着光,我只看得到他颔首答应的动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兰月仪退了两步,站回陆不愿身旁,冲我们挥了挥手,说:“走吧。”
她裹着银灰色的狐裘,亭亭立在着一袭绛紫鹤氅的陆不愿身旁,凤眸含着的情绪莫名。
林安沐在车外驾马启程,马车摇晃间,我趴在车窗边,朝身影越发模糊渺小的她挥了挥手,直到那抹灰色完全消失在眼前,才放下了手。
“阿执,原来你真是买来的小丫鬟。”林音坐在软榻上,无聊地找话说,“我当阿钰诓我来着,以为你是陆婶婶给他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