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仪拿了我的身契后,就让我跟着她一道出去,临了要走时,秀秀还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这并不像一个十四岁女孩儿的眼神。
像是一盆凉水浇遍了我全身,叫我浑浑噩噩地跟着兰月仪上马车时,都还在回想走出院门前,秀秀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车内装潢雅致,空间也不狭窄,兰月仪把坐于对面的丫头上下扫了一遍,柳叶眉微微蹙起,“看你身契,你叫阿执?没有姓氏么?”
我摇了摇头,我现在连这是梦境还是什么都分不清楚,哪知道自己有无姓氏。
“我家小子缺个丫头收拾房间,你其余的都不必做,你既不会说话,只收拾他那屋子便可。”兰月仪支起手肘撑着下巴,一边说着,一边阖眼假寐。
马夫一路驾车到了陆家小院门口,才在车外出声轻唤兰月仪。
见状,我立马进入了丫鬟的这一角色,扶着她下了马车。
陆家也是两进院落,只是占地比小姑家要大一些,跨过院门,今日是冬至日,兆庆汶城不仅起了冷意而且还飘起了雪,原本院西的一片竹林凋零得只剩几棵四季竹笔直扎在那儿。
从前,我是只猫儿时,还曾在这片竹林里听到秦钰和林安沐的秘密,也曾在北屋台阶旁的竹榻之上仰躺而眠。
而我现在成了哑巴,只能发出短促的一个音节,连诉说的能力也没有。
现在的阿钰哪里认识我,我要是告诉他,我是他几年后的妻子,或是告诉他,我是他养了半年的懒猫,他会怎么看我?八成会把我当作妖孽送去兆庆的檀木庙让主持给我念经超度。
“你自个儿熟悉下院子,我家小子的房间就在靠竹林西边儿的屋子。”
左右是个哑巴,还不识一个大字,这种人用着最是妥帖放心,兰月仪说完便去了东厨,忙着准备晚膳。
我乖乖地点头答应,看着她进了厨房,才抬起步子,再逛起了这个曾经我作为猫儿而肆意玩耍偷懒的院子。
正欲去看秦钰的房间,路经竹林西边时,就感觉到背后一阵劲道的凉风袭来,凛冽又刺骨。
我转身间,就看到秦钰那张熟悉的脸,冷峻清瘦的面容,鸦羽般的长睫被覆上几粒白雪。
只是,这样重逢的方式是我未想到的,他手执长剑直指我眉心,剑风凛冽,吓得我脚下踉跄了两步,跌至雪地上。
这样的方式,又和记忆中的那一幕重合。
是我第一次在摘星楼见他时的样子,被他一把长剑吓得跌倒在地。
明明我都长了一岁,结果现在居然还能被他一个十五岁的臭小孩儿吓到。
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我咬牙抬头,正视他那双狭长的凤眸,连裙角被雪地浸得濡湿也不曾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