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玉筝脸色惨白,但眸子里一团火又更亮:“我不求将军全军出动,只求你带我去。稷下还有一队老卒,他们老了不能上战场,可守城是能的。只要你去,他们会立刻归你调度。有他们挡,我们可以撑到援军到。”
“援军?”副将们相视一眼,谁也没接话。援军在哪?朝廷?尔朱荣死了以后,洛阳还热着呢。
陈兴一直没说话,直到此刻才抬头,把血信摊在众人面前:“你们看,这不是一般的求救信。这血里不只有血腥味,还有深井水气。姚大学士写到‘字’的时候墨迹最重,说明他写字的时候手在颤。你们说救不救?”
“陈先生,我敬你,可你别哭,我不吃这一套。”张相冷声,“我们这些兵也想读书,可我们要活着才能读。稷下没书,我们还可以打;我们没命了,就算有书也只能拿来烧火。”
陈兴站起来,动作很慢,却比拔刀更吓人。他走到张相面前,举起手里的木签——就是白天下那根用来登记的——啪的一声插到案上:“你们刚刚还骂我粥里盐多盐少。那是我把你们的名字写在册里,保证你们不抢。你们跟着我喊‘护庙护书’,是因为你们相信我们这一仗打的是为了人不是为了马槽。现在,稷下来信,你们问我凭什么去?就凭我们昨晚挂的那面‘民’字旗。旗子还在,字要是没了,旗子也得卷起来。”
高欢盯着那根木签,胸腔里有一个声音一直撞击:“不能答应、不能答应。”他咬牙,却没立刻出口。陈兴看到这表情,猛地往前一步,把话砸破:“将军,我们打仗,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抢地盘,还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人能有尊严地活着,能有书读,能知道自己是谁?”
营帐一静。连火盆里的炭都像被掐灭了一半。高欢握紧拳头,手背青筋像蜈蚣爬。他的脑海里翻出无数画面:稷下学城湖边老枫树下,学子背书声飘得比鸽子快;小他十岁的自己在榆林镇刷马背,被教头骂不会写字,只能被派打前锋;再往前,是苏樱死在斛律光怀里那一晚,雨水混着血,让他觉得这世道要是只有刀和钱,那人真是白活。
他突然抽刀,刀光一闪,直直挑破了营顶那一点沉重的静:“传令!留八百守营,其余两千七百人——随我夜驰稷下!”
元玉筝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却也笑出声:“将军!”
陈兴把血信卷好塞进怀里:“我随行。”
“你跑得快一点。”高欢冷冷补句,“我不想半路上折回给你收尸。”
“收不收得到是两说。”陈兴挑眉,“不过我得拎上我的药箱,再抓点毒烟。拔陵敢烧书,我就给他点烟熏眼睛。”
众将一听将令已下,纷纷齐声应道,声音杂,却止不住一种被卷进漩涡的兴奋。“稷下学城”四个字像一个巨大的鼓点,砸得人血脉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