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灼人热浪。
“停！”
一炷香后，程之韵的命令终于下达。
“停火，封窑！”
赵七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顾文珏则立刻行动，用湿透的泥巴和砖块，将添柴口、观察口、甚至是烟囱的出口，全都堵得严严实实。
喧嚣了一整夜的院子，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现在……怎么办？”林颂宜小声问，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紧张。
“等。”顾文珏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他将手掌靠近窑壁，隔着一尺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那股烫人的温度，“现在里面温度最高，必须让它自己慢慢冷却。这个过程叫‘回火’，同样不能急。若是现在打开，冷气一激，这一窑砖，就全完了。”
等待，有时候比忙碌更磨人。
一家人谁也睡不着，就这么守在院子里，看着那座沉默的窑炉。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从清晨到日暮，窑炉的温度才从烫手，降到了温热。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嗓子眼。
这一窑砖，不仅关系到新窑炉的建造，更承载着这个家全部的希望。
终于，在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时，顾文珏用手背贴了贴窑壁，那温度已经和人的体温相差无几。
他站起身，看向程之韵。
程之韵深吸一口气，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文珏拿起一旁的铁钎，走到窑炉前。
赵七和林颂宜也紧张地围了过来。
顾文珏用铁钎撬开封堵添柴口的泥块，泥块干裂着掉落在地。
一股干燥，纯粹的热气从窑口涌出，不带丝毫烟火气。
顾文珏没有说话，他放下铁钎，换上一双长长的铁钳，小心翼翼地伸进了黑漆漆的窑膛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双铁钳上。
铁钳在里面摸索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终于，它夹住了一个东西，稳稳地向外拖拽。
一块砖，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块砖，通体呈现出一种均匀的、带着淡淡黄晕的白色，表面细腻，质地看起来就无比紧密。
它不再是入窑前那种疏松的灰白砖坯，而是仿佛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
顾文珏将它放在石桌上。
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响亮。
赵七忍不住伸出手指，在滚烫的砖面上敲了敲。
声音清越，悠长，完全不像砖石，反而像是在敲击一块上好的玉石。
“这……这……”赵七结结巴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顾文珏拿起那块砖，入手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他走到工棚，拿起一把刚才用来切割铁板的钢凿，对准了砖块的一角。
然后，他举起了铁锤。
“文珏，你干什么！”林颂宜吓了一跳。
顾文珏没有理会，他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一锤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声刺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众人定睛看去，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坚硬的钢凿，凿尖竟然卷了刃。
而那块白色的耐火砖上，仅仅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