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周夫人被秦氏这一番劈头盖脸、毫不留情的痛骂,骂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她活了半辈子,身为长房夫人,朝廷三品诰命夫人,周家的嫡女,程家宗妇,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尤其还是被一个比她小了近三十岁、她一直瞧不上的妯娌指着鼻子骂叫化子!
巨大的羞愤和气血上涌,让她眼前一黑,“咚”地一声,竟生生被气得晕厥过去!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王霞赶紧冲进去,一边手忙脚乱地指挥人抬周夫人回房、请大夫,一边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九叔父……太有钱了,两万两银子给侄女置产,眼都不眨!
她之前只知程诺权势滔天,如今才真切感受到那份泼天富贵。
对巴结程诺和秦氏的心思,瞬间坚定如铁。
她对有些惊惶的秦氏说:“九叔母不用惊慌,母亲近来本来就心情郁结,想来是为了我家相公举业的事给累着了。我这便把她带回去休养。”
……
周夫人悠悠转醒,头痛欲裂,眼前还有些发花。
待视线聚焦,看清守在床边的竟是儿媳王霞,而非贴身的心腹嬷嬷,方才在秦氏处遭受的奇耻大辱和被小辈目睹的难堪瞬间涌上心头。
尤其是王霞那若有所思、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目光,更如同火上浇油。
“你!”周夫人猛地撑起身子,枯瘦的手指直直戳向王霞,声音因虚弱和愤怒而尖利颤抖,“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吧?!你这丧门星!自从你进了我程家大门,我就没一件顺心的事!雪丫头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连那贱婢秦氏也敢骑到我头上拉屎撒尿。都是你克的!”
王霞原本还带着几分公式化的担忧神色,在听到丧门星时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眼神一冷,唇角却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病榻上形容狼狈的婆母。
“母亲这话,儿媳可当不起。”王霞的声音平缓,却字字清晰,带着冰碴子,“儿媳自问晨昏定省,伺候汤药,从未懈怠。母亲心气不顺,何苦拿儿媳做筏子?二姑奶奶的事,根子在赵家苛待、亲娘无力,与我何干?至于九叔母……”
她顿了顿,故意拉长了调子,眼中讽刺更浓,“母亲难道不该自省么?”
“你!”周夫人气得浑身乱颤,“反了!反了天了!你竟敢顶撞婆母?吃里扒外的东西!踩高爬低的贱骨头!自己的正经婆母你不尽心服侍,天天往老太太院里钻,舔着脸去巴结秦氏那个小贱人。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看九房泼天富贵,想攀高枝儿吗?我告诉你,做梦。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
王霞脸上的最后一丝伪装彻底撕下。
她往前逼近一步,盯着周夫人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讽刺一笑:
“母亲,您活了这把年纪,怎么还没活明白呢?”
周夫人被她眼中的厉色慑得一愣。
王霞嗤笑一声,继续道:“您口口声声程家宗妇、三品诰命,可这体面日子,靠的是谁?是远在外任对家中鞭长莫及的公爹?还是您那至今功名未成、还需仰仗九叔父鼻息的亲儿子?这些年,长房吃的、穿的、用的,大姑奶奶二姑奶奶的婚宴嫁娶,您儿子的束脩笔墨,甚至您在杭州置办体面养老的宅子,哪一样不是九叔父掏的真金白银?九叔父对长房,那是再造之恩!说句难听的,离了九叔父,您这长房夫人,只怕连个体面些的寿材都未必置办得起!”
“您倒好,非但不思感恩图报,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像个讨债的祖宗。九叔母今日骂得对极了,站着就把钱要了,还要嫌给得少,倒吐一口水!您这行径,比那街边叫化子还不如!叫化子尚且知道接了施舍要磕头道谢,您呢?吸着九房的血,还嫌血馊了!这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是什么?”
“你,你竟敢如此辱我!”周夫人被这字字诛心的话剥得体无完肤,羞愤欲绝,理智彻底崩断。
她尖叫一声,状若疯虎,竟不管不顾地从床上扑下来,枯爪般的双手直直抓向王霞的脸,“我撕烂你这贱人的嘴!”
王霞早有防备,轻盈地侧身一让。
“哎哟!”周夫人扑了个空,从床上摔了下来,手腕结结实实地砸向地面。
“咔嚓!”
“啊!”凄厉得不像人声的惨叫从周夫人喉咙里迸发出来。
她蜷缩在地上,剧痛如同无数钢针钻心刺骨,让她瞬间冷汗涔涔,涕泪横流,连骂都骂不出来了,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王霞站在两步开外,冷眼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婆婆,脸上无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快意。
“母亲,您省省力气吧。”王霞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我可不是二姑奶奶那等任由婆母搓圆捏扁的性子。我是堂堂正正的王家嫡女,从小受的教养里,可没有逆来顺受这一条。对付您这样刻薄成性、忘恩负义的婆母,我多得是力气,也懂得什么叫以直报怨!”
周夫人痛得几乎昏厥,听到这些字眼,更是气得浑身痉挛,右手颤抖地指着王霞嘶声道:“休妻!我要让雯儿休了你这个忤逆不孝的毒妇!”
王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掩唇轻笑,眼神却冰冷如刀:“休我?以何名目?不顺父母?《女诫》有云: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可母亲您呢?为老不尊,刻薄寡恩,视九叔父如钱袋,视儿媳如仇寇!您扪心自问,您这姑的言行,可有一丝一毫值得顺的地方?我敬您是婆母,处处忍让周全,您却步步紧逼,视若仇敌!今日之事,传将出去,世人只会道您牝鸡司晨,为母不慈,苛待贤媳!您有何面目提休妻二字?天大的笑话!”
“你,你……噗!”周夫人本就气急攻心,又遭剧痛折磨,再被王霞这番引经据典、句句在理的诛心之论彻底击垮,喉头一甜,竟生生喷出一口鲜血,再次晕死过去。
看着被自己活活气得吐血的周氏,王霞大为快意。
但当她看到程雯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心脏几乎骤停。
程雯奔进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周夫人,惊叫:“母亲,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