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之前,云霄宫。
顾横秋正读着《梅妃传》,孙千千在侧垂手而立。
顾横秋读毕叹道:“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那梅妃江采萍纵使才华横溢,貌为天人,却终输于杨玉环一着,是她不及杨玉环么?非也,乃明皇薄情耳,此后只知荔枝来,无人闻得梅花开,皆因男人无情。”
孙千千垂首道:“是。”
顾横秋道:“我叫人在江陵凤栖楼给你传了密杀令,你却终于没杀他,又怕违背师命,将他带了回来,你不忍下手么?”
孙千千慌忙跪下道:“师父,求你饶他一命。”
顾横秋淡淡道:“他的母亲杀了我的兄长,这个仇不该报么?”
孙千千不敢答话,只是不住地砰砰磕头。
顾横秋“呵”了一声道:“千千,你竟有不忍下手的时候,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罢,我叫你忍心,你将铜牌拿出来。”
孙千千额头上已磕出了鲜血,闻言一怔,将铜牌拿出,双手递给顾横秋,复跪倒在地。
顾横秋将那铜牌拿在手中反复的看,说道:“皇城司带御器械孙君举...你可见过那叶清歌腰间的束带?”
孙千千低声道:“见过,是一条青色的。”
顾横秋笑道:“那束带是叶清歌的爷爷叶凡之所有,而那叶凡之,便是昔年皇城司指挥使。”
孙千千啊了一声道:“这倒没听他说过。”
顾横秋道:“叶凡之早被派入江湖创立招隐堂,这件事所知之人甚少,他的孙子不知道那也没什么奇怪。”
孙千千道:“是。”
顾横秋续道:“十五年前,西夏在我国境窥伺两年,终于勾结羌族,犯我大宋陕西,陕西路经略使沈括聚兵抗敌,其时皇城司所属探事被派往陕西军前效力,你的父亲和叶凡之均在军中。”
孙千千闻言一凛,心道:“十五年前,我三岁,父亲正是那年去世的,难道...”
顾横秋道:“开始时倒是打了几场胜仗,夺回陕西葭芦寨,沈括便谋逐步筑城,进逼西夏,才筑成永乐城,羌族却袭绥德,沈括调集主力,驰援绥德,西夏趁机攻永乐城,而那时你父亲和叶凡之正驻守永乐,可是你父亲却不是被西夏军所杀,而是被叶凡之杀的。”
孙千千只感脑袋嗡的一下,惊叫一声,瘫坐在地,脑中直想道:“我父亲是被他爷爷杀的?怎么会,怎么会,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找杀父仇人,怎么会是他的爷爷?”
顾横秋又道:“其时西夏兵临城下,宋军军心涣散,永乐城眼见不保,叶凡之便以孙君举刺探军情有误为名,将其枭首,挂于城墙上示众,试图稳定军心,当然,永乐城以两万对十数万,最后自然仍是败了。”
孙千千听得父亲死时身首异处,何等凄惨,早已泣不成声。
顾横秋淡淡道:“叶凡之那老匹夫死得早,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他的儿子叶道玄自然更是该死,可是他缩在于幼薇身边,常人无法下手,如今他的孙子便在此处,你还要犹豫么?你剑术大成之后,但凡云霄宫有什么刺杀任务,你均主动请缨,为的便是得知杀父仇人,那仇人近在眼前,你却不忍下手,你还是云霄孙千千么?”
孙千千颤声道:“师父,可,可是,杀我父亲的仇人是叶凡之,跟叶清歌无关...叶凡之已经死啦,我不要再报仇!”向前爬了几步,复跪在顾横秋面前道:“求师父饶了他罢!”抬起头来,早已是泪流满面。
顾横秋轻轻叹道:“千千,你竟会为了一个男子而哭...何其愚蠢。”
孙千千浑身不停地颤抖,哭道:“弟子不敢忘师父多年养育之恩,今后云霄宫之事弟子定然赴汤蹈火,有什么事只教给弟子去料理,只求师父能开恩,放了叶清歌。”说着又不停地磕头。
顾横秋看着孙千千,孙千千早已哭成泪人,顾横秋几时见过这样无助的孙千千?顾横秋看了看桌上的三幅画轴,拿起一幅道:“江陵许子兆手上的...千千,你是要拿它换叶清歌的命?”
孙千千不语,只是磕头。
顾横秋道:“千千,你竟如此痴迷,难道忘了千落之事?”
孙千千身体轻轻一颤,低声道:“弟子不敢忘。”
顾横秋道:“五年前,云霄宫最负盛名的杀手,便是苏千落,她从没有失过手,也从没有让我失望过,就像五年后的你。可是苏千落现在却再也杀不了人,她也不会再接任务,每天只是烂醉,醉后只会碎碎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华山弟子的名字,一个武林后起之秀,新一代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
这个华山弟子爱喝的酒是即墨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