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则是“落户与分配”,愿意长期留下的,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和劳动后,可以申请丙级甚至乙级居民身份,分配福利性住房(集体宿舍或简易板房),孩子获得进入蒙学的资格。
整套流程高效透明,仿佛一条精密运行的流水线,將混乱无序的流民重新分类、加工,变成“阳穀—景阳—独龙岗”这个体系运转过程中所需要的“零件”,带著一种冰冷的秩序感。
但在秩序的基础上,却又给绝望的人留下了实实在在的活路和盼头。
齐大柱也被材料中心分配过来临时帮忙,他看著那些新来的、目光茫然的流民,仿佛看到了一个多月前的自己。
他像其他同僚一样,边维持秩序边用带著口音的话大声吆喝:“都排好队,別挤!登记完了就有粥喝,有活干!到了俺们的地界,只要肯下力气绝对饿不死!”
希望,在这种时候,比黄金更加珍贵。
而就在这片土地於灾难中渐渐运转起截然不同生机的时候,一位方外之人,也踏上了山东的地界。
此人头戴紫金道冠,身穿皂布道袍,腰系杂色彩絛,背著一柄松纹古定剑,生得道骨仙风,双睛炯炯,正是二仙山罗真人的高徒,梁山泊首席军事,入云龙公孙胜。
他之前回蓟州老家探母参师,已是有一年多时间,如今现身並非云游四方,而是前些天突然接到童子传来师尊罗真人的法旨。
法旨中言语晦涩,只是言说星象偏移,天机紊乱,梁山气运有波折之象,尤其在高唐州方向恐有麻烦甚至劫难,令他速速回归梁山,以备不时之需。
公孙胜不敢怠慢,辞別母亲和师尊,一路南下行进,穿越过旱情严重的山东腹地,饶是他修道多年,心性淡泊,也不禁为之动容。
他所见所闻触目惊心,田地龟裂,庄稼枯死,百姓为爭夺水源挥舞起锄头和木棒,官府賑济如杯水车薪,更有良心丧尽的恶吏趁机盘剥————他见到过为爭抢一口井打到死伤数十人的爭斗,见到过跪在乾裂田埂上绝望哭嚎的老农,见到过在税吏威逼下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
公孙胜不是个无情的人,他多次停下脚步,来到灾情最重的地方,设下法坛施展呼风唤雨之术。
然而面对著大自然的伟力,往日还算灵验的法术,在此次大旱之中效果变得聊胜於无,往往只能召来一小片乌云,洒下一阵连地皮都未能湿透的雨水,便被煌煌的烈日驱散或蒸发。
“修道之人果真无法胜过天意耶”
带著浓浓的遗憾和无力感,公孙胜途径过阳穀县境內。
起初,他以为此地亦是人间惨剧的一部分,然而越往景阳镇方向走,他脸上的惊讶之色就越浓。
这里的田地虽然也显乾旱,但交错的沟渠中竟有清水流淌,庄稼几乎都在茁壮成长,道路上往来的百姓步履匆匆,眼神里能看到明確的目標感和希望。
更让公孙胜吃惊的是,他看到了钢铁製造的器物(蒸汽抽水机)在河边轰鸣,將河水抽送到远处的沟渠;看到了组织有序的民夫队伍使用奇特的工具(测量仪器)和材料(水泥),忙碌著在开挖、加固水渠;看到了远处高耸的钻塔(蒸汽钻井平台),不知在向地下探寻著什么。
没有想像中的混乱和哀鸿,反而是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忙碌,这里仿佛面对的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旱季,而非不可战胜的天灾。
强烈的好奇心如同猫爪挠著公孙胜的道心,驱使他放慢了脚步,他沉吟片刻,收敛起周身的气息,混入一处正在接受流民的安置点,想近距离看个究竟。
入目之处,这些流民们虽然衣衫襤褸,却井然有序地排著队,从穿著乾净围裙的妇人手中领取食物和清水,旁边有穿著白袍的人(医官)在询问一个咳嗽的孩子具体哪里不舒服。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有人大声宣读著安置政策以及流民需要遵守的规矩,条理分明、简单易懂————不远处,一栋栋相同结构的简易住房正在修建,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忙碌著,分工明確配合默契。
公孙胜一时兴起,跑到建筑工地旁边询问起来,在得知做短工也能管一顿饭,而且还有报酬可拿之后,二话不说便加入到了工人们的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