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见他备受折磨,心疼不已,道:“我们下山,找个大夫看看。”
陆致隽突然想到了白天宇,白天宇医术通天,说不定可以治好他,但是,与其让对方看到自己如此落魄,他宁愿一死了之。陆致隽又对李灵道:“如果我死了,把我一把火烧了,别让任何人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李灵上来抱着陆致隽,念叨着:“你不会死的,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活下去,我还能好好活下去吗,我靠什么活,我现在是个连泡尿都撒不出来的废人,我还能活几天,都是那个贱女人害的。他恨道:“我一定要杀了那个贱女人,我要让她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
李灵打了个激灵,贱女人,真是个女人把他害成这样的,是师娘吗,不可能,师娘是个心慈面善的好人,怎么能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她畏怯地问:“谁把你打成这样?”
陆致隽重重发誓道:“还有宇文山庄,还有白天宇,只要我活着,我让你们不得好死!”
一听到“白天宇”这三个字,李灵突然全身软了,他竟然认识白天宇,白天宇竟然是他的仇人,他所仇恨的,不正是宇文山庄的人吗?
陆致隽只顾悲痛,没有看到李灵呆若木鸡的表情,否则凭他的聪明通达,一定看出李灵在为宇文山庄为她自己也为陆致隽的处境担心,为这种对立的关系而痛苦。
李灵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原来你跟白天宇早就认识,你们怎么会认识。最后,李灵惴惴不安中竟脱口而出:“你们竟然早就认识?”
李灵似乎恍恍惚惚,未觉话已出口,沉浸在巨大痛苦里的陆致隽却听的清楚,他突然抓住李灵的胳膊,两眼放光,道:“谁?”
李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她结结巴巴,想扯个谎骗过去,但她天生不会撒谎,别说她说谎陆致隽不相信,就是她的反应稍微不对劲,陆致隽也察觉到了,陆致隽突然生出无穷的力量让他一时忘掉痛苦,他一把将李灵紧紧揽到怀里,面露凶相,咬牙问道:“我在问你,你说谁!”
六神无主的李灵哀求道:“放开我。”
陆致隽毕竟是陆致隽,他脑筋微微一转,抽丝剥茧,一个瞬间窥探到一部分真相。他语气慢慢变得温柔,问:“我们是不是在武陵山上相遇?”
李灵见他终于想起往事,惧怕之中又感到一丝欣慰。
收起愤怒,陆致隽的头脑突然一片大亮,事实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他又想到一事,道:“我们第二次相遇,离天柱山不远,就在安庆府西北的小镇上,是不是?”
李灵更感激动,她默认这件事情。
陆致隽又道:“后来,也是在安庆府境地的一片树林里,你骑着马追我是不是?”
对于这一次无比痛苦的回忆,每每想来,李灵都感到痛的不能呼吸,她含泪点头。那一次,陆公子没再温柔以待,而是把她捆着吊在一棵树上。
直到这时,李灵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这三次相遇,都和宇文山庄有关,第一次是她从蜀南竹林出山,第二三次是她出来寻找萧子仞后回天柱山,李灵逐渐明白,原来,从一开始,陆致隽便与宇文山庄难拆难解了。
在她想到这些之前,陆致隽早已想到了,他并没有因为猜到这些事而感到高兴,他继续说道:“现在你又在仁义庄找到我。”
李灵震惊地念叨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宇文山庄就是张网,他们是被粘在网两面的飞虫。
陆致隽突然脸露笑意,复杂的笑意:“是白天宇让你来的,是白天宇让你们前后来的,一个来折磨我,一个来看我的笑话,是白天宇,他竟然如此卑鄙狠毒!”
对于此事,毫无心机的李灵连连摇头,道:“这些跟他毫无关系。”
陆致隽一瞬间恢复正经,他狡黠的双眼滴溜溜转着,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李灵这才反应到中计。
陆致隽把她搂的越来越紧,李灵所有的力量在陆致隽这里都化作泡影,她使不上一点力气,任由陆致隽把她攥在手心里。
陆致隽道:“你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你知道我说的哪个?”
李灵双眼含泪,想到自小跟随师娘长大,日夜陪伴在侧,虽到底不了解师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行为古怪,但那毕竟是她的师娘,她的亲人,她低声哀求道:“求你不记恨她好不好?”
陆致隽先沉默片刻,而后略显激愤地说道:“你告诉我怎么做到?”
“不管她对你做了什么,我来补偿?”
陆致隽问:“怎么补偿?”
“我会,我会好好照顾好你,直到你伤全部好了为止。”
陆致隽又无奈又痛苦地质问:“你保证所有的伤都能好吗?”
“我一定尽我所能,在所不惜,只好你能好,你要我的命也给你,你放过别人。”
陆致隽慢慢松了李灵,道:“事情要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他松开李灵后,身体萎在一棵灌木上,一蹶不振的落魄样子。李灵抓住陆致隽的手,道:“他们都是好人——”
陆致隽立刻回击道:“他们都是好人,那我就是坏人吗?”
李灵摇摇头。
陆致隽道:“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被人这么对待,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他们说话,谁为我考虑过,天底下有没有公道可言?”
李灵心疼道:“我知道这一切肯定有什么误会,没关系,等我们把误会消除了就好了。”
陆致隽丧气地摇头,叹息道:“能有什么误会,宇文山庄仗势欺人,把我残害成这样,你都看在眼里,什么样的误会能让他们这么丧尽天良。”说着,陆致隽一副急欲哭出来的憋屈样子。
李灵道:“宇文山庄,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致隽嘲弄道:“不是,不是怎么会出来一个叛徒,杀害三清教德高望重的道长。”
李灵听到别人那么说萧子仞,知道萧子仞在江湖上已经是个女魔头的形象,不禁大为心痛,但又没有别的话辩驳。
陆致隽望天长叹道:“为什么我这一辈子总被人欺负,小时候我爹说打就打,打起来就不管我的死活,我娘在世时还护着我,我娘去世早,就再没人管我了?”
李灵听他说的哀伤,母性的温柔被激发出来,她爱怜地看着陆致隽,问:“你娘怎么死的?”
“被我爹杀的。”
李灵着实吃了一惊。
陆致隽把目光放到李灵身上,道:“如果你爹把你娘杀了,你会怎么想?”
李灵的确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最后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心里一定很难过,既然是亲生父母,就要相亲相爱才对。”
陆致隽皱紧双眉,道:“何来的相亲相爱,这世上,谁能真心爱谁?”
李灵用力地望着陆致隽的双眼,似乎想跟他说:我是真心爱你的。他们俩对望片刻,陆致隽能捕捉女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里的感情,这比一个人说出口的话要真实,他当然也察觉到了李灵眼神里的情意,他似乎有意说道:“我就是个被人抛弃的人,不值得任何人爱的人,否则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李灵安慰道:“不,绝不是这样的,这世上,会有真心爱你的人。”
陆致隽低头看看自己,突然自惭形秽,他问道:“如果,如果我从此变成一个废人,你知道我说的什么,你也会抛弃我的,对吧?”
李灵听到陆致隽这么说感到激动不安,她克制着内心的感情,想到前几次陆致隽不辞而别,又无情地把她捆绑在树上,她恨过,心痛过,但是这些,在陆致隽面前好像全部瓦解了,变得不重要了。她处在过去和现在的拉锯中,痛苦的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