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头往西边斜,风里的燥意淡了几分,官道上扬起的尘土都比先前少了许多。
从桐城县城门口离开,已经走了三十多里,眼瞅著离省城越来越近,心里头那根紧绷的弦也鬆了松。
陆牧生骑著踏云走在最前头,回头扫过身后的队伍。
四辆马车軲轆转得平稳,王顺子和张铁蛋等人护院挎著汉阳造,腰杆挺得笔直,连呼吸都比上午平缓了许多。
“陆哥,前面进入一片山谷就是孤岭口,过了孤岭口,再走五十里,便是省城!”
王顺子策马跟上来,声音里带著几分鬆懈,手里的韁绳都攥得轻了些。
由於王顺子之前护送过白承志和白承豪来过一趟省城,对於路上一些地点还是很清楚的。
陆牧生点点头,目光掠过前方。
这一路除了遇著龙文曜的保安团,倒也没碰著別的岔子,看来能顺顺噹噹地抵达省城。
然后回头冲马车喊了声:“大小姐,过了前面孤岭口,就快到省城了!”
没等白婉容回应,白鸣昌已经掀著布帘探头,眯眼瞅了瞅天色道:“可算要到了!这一路坐得本老爷的屁股都麻了,到了省城,咱先找家大酒楼,点上安庆府出了名的亭湖鱼头,土豚鸭,烧鹅,再烫一壶好酒,好好搓上一顿!”
白承志坐在第二辆马车里,掀著布帘一角往外前方瞧去,脸上带著几分悲戚,手里还攥著一封信,显然那是彭旅长的家书。
倒是白婉容的声音响起,“二叔,到了省城先找家客栈安置好行李东西,承志还得去彭家,正事要紧。”
“晓得了晓得了,哪能忘了正事!”
白鸣昌嘟囔了一句,缩回车里没再吭声。
此时。
三里外的孤岭口,一道山坡后头正猫著二十来个人影,这些人手里拿著刀枪,在日头下闪著冷光,一个个裤腿扎得紧实,眼神凶狠,直勾勾地盯著官道的方向,正是一群盘踞在此的土匪。
为首土匪头目是个独眼的,腰间別著把匣子枪,正皱著眉问跟前的一个土匪探子:“你再瞅瞅,看清楚了没真是肥羊”
那个土匪探子刚从官道那边摸回来,裤腿上还沾著泥,凑到土匪头目跟前压低声音,“三当家!错不了!俺看得真真的!那一行人在桐城县城门口,白的大洋往乞丐手里塞,眼都不眨一下,光给那对母女就给了六七块大洋,后来又给了十几个乞丐,每个都一块,撒钱阔气得很,而且他们马车多,说不定里头还装著值钱东西,这要不是肥羊,咱这辈子都遇不著肥羊了!”
旁边另一个探子也跟著点头,语气却带著些犹豫,“三当家,俺也瞅见了,就是那一行人手里都有傢伙,十来个护院,个个背著汉阳造,还有个领头的,腰上別著匣子枪,看著就不好惹……”
三当家摸了摸下巴的胡茬,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贪念,又有些犯怵,“肥羊难遇啊!这世道,能这么撒钱的主儿,家里指定不缺钱粮!咱先埋伏著,再看看情况。”
说完钻出山坡,趴进灌木丛往官道方向瞅去。
没一会儿,就见远处的队伍慢慢靠近。
踏云的鬃毛在风里飘著,陆牧生挺直腰板坐在马背上,王顺子等一眾护院分列两侧,手里的汉阳造明晃晃的,连马车上的“白家”標识都看得清清楚楚。
三当家的那只独眼一点点沉下去,喉结滚了滚,低声骂了句,“娘的,护院咋恁么多还个个带傢伙!要是他们人数能少一半,咱能干这一票……”
说到这顿了顿,又瞅了瞅身边的土匪们,不少人脸上都带著犹豫,心里头的贪慾瞬间减了半截,“算了算了,这只肥羊太硬,咱啃不动!万一折损多了弟兄们,得不偿失!”
最开始的那个突然探子还想劝:“三当家,要不咱再等等说不定他们过了孤岭口会分开走……”
“等个屁!”
三当家瞪了他一眼,“没瞅见那个领头的护院眼神多锐,这伙护院不是软糰子,硬拼咱得吃亏!”
说著摆了摆手,“撤!藏起来等下一只肥羊!”
一群土匪不敢耽搁,拎著刀枪,猫著腰藏回山坡后头。
与此同时,陆牧生一行人走入了孤岭口。
陆牧生下意识地往山坡方向扫了一眼,心里头虽鬆了些,可还是多了个心眼,“大伙都警醒些,这岭子里头树密,別大意!”
王顺子等人听后,手都按在了汉阳造的枪托上,一边走一边目光扫向路旁的树林子。
一群土匪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著陆牧生一行人从孤岭口走过。
当离开了孤岭口,眼前的景象突然开阔起来,一望无际的平原铺在眼前。
远处隱约能瞅见省城的城墙轮廓,灰濛濛的一片,像条黑色的巨龙盘旋在地平线上,透著股子恢宏雄伟的气势。
一行人顿时来了精神,速度明显加快,马蹄踏在官道上,“嘚嘚”声格外响亮。
又走了半个时辰。
直到申时左右,高大的城墙终於清晰地出现在眾人眼前。(备註:申时,下午三点)
比凤台县高了足足一倍有余,城门口上方刻著“安庆府”三个字,显得气势无比恢宏,墙头还插著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
此时城门口人来人往,有挑著担子的货郎,有穿著长衫的读书人,有叫卖的小贩,有穿著军装的士兵,热闹得很。
“我的乖乖,这省城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