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五十多里。
日头爬到头顶,晒得人后背都有些发烫,官道上的泥土被马蹄踏得扬起一阵尘雾。
“吁——”
陆牧生勒著踏云的韁绳,抬眼往前头的官道瞧去,远远地就望见城墙轮廓。
那是桐城县!
“二老爷,大小姐,三少爷,前头便是桐城县城,咱们就不进去城里歇脚了,城门口有茶水摊子,咱们去那边喝口茶,喘口气再走,还有一百来里地,傍晚之前就能到省城。”
陆牧生回头冲后面马车喊了一嗓子。
马车里的白鸣昌早坐得浑身发燥,闻言立马掀开了布帘探头出来,“中!赶紧歇著去!这段路顛得本老爷的骨头都快散了,也渴了!”
很快,一行人来到城门口。
果然见著城墙处支著个茶水摊子,竹棚子底下摆著几张缺腿的木桌。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正拿著粗布擦著缺了口的粗瓷碗,见陆牧生一行人过来,赶紧笑著迎上来,“客官!喝碗凉茶不刚泡好的野山茶,解乏又解渴!”
“先来六壶茶,再给马添些水!”
陆牧生翻身下马,让王顺子几人注意些看好马车。
白婉容和白承志从马车里出来,白婉容扶著丫鬟的手,走到阴凉处一张板凳坐下才缓了缓神。
白鸣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把板凳压得“吱呀”响,“老板!赶紧上茶!拿几个粗瓷碗,要大的!”
老汉麻利地拎著茶壶过来,“哗啦”一下倒满几碗,“客官慢用!这茶凉得很,別呛著!”
白鸣昌直接端起茶碗,吹了吹猛喝一口,咂咂嘴,“比客栈里的茶差些,贵在一个新鲜,勉强还行。”
然后从乾粮袋子掏出了个白面饃饃,掰开配著酱肉吃起来,渣子掉了满桌。
陆牧生也端起碗喝了一口茶水,拿起旁边乾粮袋子递了两个饃饃,给白婉容和白承志,“大小姐,三少爷,先填填肚子,咱们歇上半个时辰再走。”
白承志啃著饃饃,眼睛却往城墙角落瞟去。
那边挤著不少乞丐,一个个衣裳破得露著肉,有的头髮乱得跟草窝般趴在地上乞討,见著路过的行人就伸著手喊“行行好,赏口饭吃”。
二老爷白鸣昌皱著眉,往旁边挪了挪,“晦气!桐城县咋会这么多要饭的乞丐,看著就膈应人。”
白婉容也在看向那些乞丐,见他们个个衣衫襤褸,面黄肌瘦,不由放软了神色。
然后轻轻拉过身边的丫鬟,低声吩咐一句,“去把马车上咱们备好的乾粮饃饃和油饼都取来,分发给城墙角落的那些乞丐。”
丫鬟应声点头,快步走向马车,很快抱著乾粮袋子回来。
白婉容亲自接过两个饃饃,递给离得最近的一个老乞丐和一个小乞丐,其余的让丫鬟逐一分发,乞丐们接过吃食,纷纷哑著嗓子道谢,原本死气沉沉的城墙角落竟多了些微弱的活气。
歇了一会儿后,眾人也都舒坦许多。
此时,白承志目光却落在不远处一个中年妇人身上。
那个中年妇人穿著一件打满补丁的单衣,脸蜡黄蜡黄的走路似乎都没了气力,手里还拉著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瘦得脸都凹了,梳著两条辫子,辫梢沾著些草屑,眼睛却亮,死死咬著嘴唇,不说话也不哭闹,只是怯生生地躲在妇人身侧。
突然,那个中年妇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拉著小姑娘往路过的行人跟前凑,声音带著哭腔喊,“各位老爷行行好!救救俺娘俩吧!俺闺女听话得很,会洗衣会做饭,谁要是肯买了她,给一口吃的就行!俺实在养不起了啊!”
小姑娘被嚇得直哭,死死地抓著妇人的衣角,“娘!俺不走!俺要跟你在一块儿!”
中年妇人抹著眼泪,把小姑娘往前推了推,“傻闺女!跟娘在一块儿就得饿死!有人买你,你还能活下来!”
这一番动静吸引著不少路过的行人,围了过来,却没什么人上前。
倒是几个衣著亮堂的行人上前瞅了两眼,就摆手走了,摇摇头道,“骨相儿挺標致,就是太瘦了,得养上一段时间就太费钱了。”
“大爷,给十块大洋就归你管,你把闺女带走,实在不行,你给八块大洋也行。”
“不买不买,太瘦了买回去糟蹋粮食。”
中年妇人见没人买,又往前爬了两步,拽著一个路过的货郎裤腿,“大哥!俺闺女只要五块大洋!您买了她,往后她就是您的人,您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货郎赶紧甩开她的手,啐了一口,“去去去!俺自己婆娘娃子都三三天饿两天,哪有閒粮养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