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只蓝色洋娃娃供在客厅神龛上,每日擦一遍。
孩子们起初害怕,不敢靠近。
直到某天夜里听见父亲独自跪拜,低声哽咽。
“对不起,我没护住她。”
他们才知道,那个空座位,本该属于最小的妹妹。
“小孙女……回家吧。”
爷爷临终前已意识模糊,嘴里断断续续重复这几个字。
裴华文趴在他床前,眼泪砸在枯瘦的手背上。
老人最后一口气咽下前,眼角滑下一滴浊泪。
他亏欠她太多了。
他准备好承受一切质问。
即便女儿不愿唤他一声爸,他也会默默守护在不远处。
裴光辉头一回看他爸愁成这样。
平时父亲虽严肃,但从不会露出这般近乎脆弱的表情。
有次裴光辉偷偷推门进去。
看见父亲正摩挲着一本相册,喉咙滚动着吞咽痛苦。
自从他妈牺牲、妹妹走丢,老头子的脸就再没舒展开过。
军功章挂满墙壁,荣誉证书厚厚一摞。
但在裴光辉记忆中,父亲从未真正笑过。
节日聚餐时,他会忽然起身走向母亲的遗像敬酒,一杯白酒泼在青砖地上。
兄弟几个都知道,那一杯,敬亡妻,也祭失踪的女儿。
今年生了场大病,要不是心里那点念想撑着,怕是……早垮了。
年初查出肝硬化晚期,医生委婉建议做好心理准备。
住院期间,他每天追问社工进度,声音嘶哑却不肯躺下。
有天护士进来换药,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
妹妹终于找到了。
一家子,总算又聚在了一起。
认亲当天,全家人站在民政局大厅里,沉默良久。
裴华文颤抖着手拉开叶辞霜的衣领,看清那颗耳后淡红色的小痣时,当场双膝一软。
叶辞霜吓了一跳,连忙扶他。
他却仰头望着她,老泪纵横。
“我的辞霜……回来了。”
裴光辉在叶辞霜身后蹦来跳去。
他兴奋过头,差点打翻茶几上的果盘,被大哥一脚踹了回去。
但他不管,依旧咧嘴傻笑。
老爷子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抄起茶杯作势要扔。
他又立刻缩回叶辞霜背后,探出半个脑袋。
看着这逗比儿子,裴华文心里一动。
以后和闺女怎么相处,得靠演技了。
他发现自己太久没体验家庭温情,早已不会轻松说话、不会开玩笑。
而眼前这一幕提醒了他。
或许不用端着威严姿态,可以试着像个普通父亲那样。
用一点幽默,换女儿一次真心的笑容。
他朝裴光辉竖了个大拇指。
裴光辉顿时得意忘形,张牙舞爪就要庆祝,却被一声急促的吸气打断。
下一秒,却猛地一掐自己胳膊。
裴华文用力掐住左臂肌肉,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
疼痛传来,真实感涌入神经。
不是梦,她真的站在他面前。
他立刻装软,往叶辞霜跟前一倒,眼眶一红,眼泪说来就来。
“辞霜啊……你二哥是畜生,他掐我,掐得我疼死了……你看这手,都青了……我这把老骨头,哪经得起他这么折腾……他从小就没个轻重,现在翅膀硬了,更不把我这爹放在眼里了……”
裴家三个兄弟眼睛快掉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