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装大度,还是真大度?”
褚昭并未回答,迷惘地靠在她肩头。
两人竟然就这么坐在棋局旁静看了一夜。
岁月真是改变了许多。
*
关于俞繇,言攸早知会有这么一天。
这一次病危,回天乏术。
寒冬漫长。
荥州寄回来最后一封他的亲笔书,他说熬不过这个冬日,等不到下一个生辰了,他说他本就多病多灾,能活到这个年岁也该无憾了,只是心里始终放不下在玉京的她。
他说,他当初就该冒着杀头之罪,最后再偷一段和她的欢愉。
浑浑噩噩的命走到尽头。
原来无疾,是说他和她这一生,注定无疾而终。
俞繇缠绵病榻,双目混沌。容颜还是年轻的,显得额发的几须雪白十分讽刺,这么久了,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言攸一直不喜欢冬天,冬天总是更容易死人。
而这一个冬,恰恰要掠夺去俞繇的性命。
俞繇这一生没作什么恶,虽生在高门,却也算菩萨心肠,即便被贬谪,终年郁郁不得志,也尽心护佑一方水土。
言攸在御案旁站了很久,与他对峙着,褚昭提笔未落,墨都快凝再笔尖。
她低声:“他快死了。”
褚昭说:“你还活着,你要活着。”
“只是去送最后一程,全了年少恩情。”言攸睁眼打量褚昭的神色。
褚昭脸上淡淡的,瞧不出喜怒,她只想用多年安分,盼他能宽宥一次。
他命她坐下,她就坐下。
褚昭问道:“所以你是想活,还是去死?”
言攸轻嘲一笑:“陛下还不懂我吗?我不会为任何人丢掉这条命。”
上辈子死得太早,做人虽苦,却总胜过投胎到畜生道,万幸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岂有不珍视的道理?
褚昭握住她的手背,冰冰凉凉的一团。
“若朕不准呢?”
言攸开始缓缓抽动,而他执拗地又抓回,捧在手心吹气,苦笑不得,“骗你的,你去吧。”
她常劝他多看看佛经,修心养性,是故这两年褚昭愈加沉稳和煦。
佛法困住的,是他的嫉妒和偏激。
所以即便是他说过容不下俞繇,这一回言攸想走,他也答应,只要她还肯回来。
她必须回来,参商还在皇宫里。
她对这些男人的感情可以是假的,唯独对亲生骨肉的温软爱意不会作假。
而今参商也更懂事了,小姑娘早慧,有女博士为她授课,这次言攸南行不能告诉她真实原因。
身为长公主的母后,她不想给参商留下什么灰暗的印象,这笔情债就此勾销,往后也不会有纠葛。
“母后,你独自南行吗?父皇如何说的?”
参商好奇,但是不刨根问底。
言攸只说有故人离世,要去悼别,参商便不追问了。
参商在城楼送她,而褚昭也穿着一袭常服目送。
大雪飘零,每年的雪天似乎总有些不快的事。
“父皇,天太冷了,快回吧。”参商扯扯他袖摆。
褚昭对参商说:“你九姑母说很想念你,要去看看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