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娇声细语的城里话,一字一句飘进宋聿安耳朵里,听得她胸口直堵,仿佛被人用棉被捂住了口鼻。
她冷笑一声,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一样刺人:“大军啊,你就是从这穷山沟里爬出来的,吃着红薯饭长大的。要不你先回城里吧,别让咱家的城里闺女,踩着你这泥腿子进门,污了她的鞋。”
小水赶紧回头,脸色一变,忙赔着笑,声音软了下来:“妈,我不是那意思!我舅舅真被坑过,您也不想大军吃亏不是?我这是替他担心呢……”
宋聿安理都没理她,目光越过她肩头,直直落在沈翠芬脸上。
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儿媳鬓角的碎发,语气坚定而庄严:“一天没办离婚证,你就一天是我周家的长媳。谁也别想动这个名分,哪怕她坐到副驾上去。”
小水碰了钉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憋不住,瘪着嘴,闷头抹起泪来。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那张她一直捏着的纸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车刚停下,窗子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
几声急促的敲击,像鼓点般响起。
周建国拎着拖鞋就冲了过来,裤腿还卷着,露出半截黑乎乎的小腿。
他一边挥手赶人,一边大声嚷嚷:“让开让开!准是果园老李的车!快让开,别挡着老板!耽误了大事谁负责!”
他一边笑嘻嘻地贴到车窗上敲着玻璃,一边凑近往里瞧:“大军,大军,开门啊!是我,建国!咱家老二!”
车窗贴着深色膜,八十年代的车玻璃透不了光,里头人影模糊,像隔着一层烟雾。
周大军无奈,只得摇下窗。
周建国立刻笑嘻嘻地递上一根烟,手指刚搭上车窗框,眼一斜——后座上赫然坐着宋聿安和沈翠芬。
两人衣着整洁,神情冷肃,像两尊不动的神像。
“娘?!”
周建国吓得往后一退,拖鞋都甩飞了,声音陡然拔高,“您……您怎么坐我们老板车里?”
他立马转身,动作急促地对着周大军连连鞠躬,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娘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说的话全是无心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千万别介意啊!”
说着,他猛地一转身,像阵风似的冲到后门,双手死死抓住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拉,一边拉还一边吼:“妈!您这是在干什么?发什么疯?谁让您在半路上胡闹,硬逼人家带你们过来的?快给我下来!赶紧下来!丢人现眼还不够吗?咱周家的脸面全被您一个人丢光了!”
宋聿安站在车下,纹丝不动,脸色冷得像结了冰,声音也毫不留情地砸了出来:“什么老板?你管谁叫老板?那是你亲哥,是你亲大哥周大军!你给我睁大眼睛瞧清楚了!好好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别连自个儿的亲人都认不出来!”
周建国被这句话噎得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嘴角抽了抽,正要回嘴顶撞几句,可话还没出口,就感觉到一股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逼近。
他回头一看,只见周大军已经推开车门,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站定在他背后,身形挺拔,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这一幕瞬间让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就在这时,李老卤和他的母亲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同时失声尖叫起来:“大军?!是你?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天啊,你还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