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安皱眉,冲周大军连连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身,用眼神和手势反复催促。
手指快速地往外面指了指,又摆了摆手,动作急促却不张扬。
他不想惊动沈翠芬,更不想让她在佛前动气。
可他的示意,仿佛被无视了。
可他没动,偏偏这时沈翠芬站了起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周大军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就在这瞬间,沈翠芬缓缓起身,双手还合在胸前,动作尚未完全停下,目光却已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动作顿住了,呼吸也微微一滞。
两人后来在一家咖啡馆碰面。
那天的雨丝细密,打湿了街道的石板。
他们谁也没提是谁先提出的约定,但彼此都来了。
咖啡馆在街角,不大,却安静。
木桌、皮椅、淡淡的咖啡香弥漫在空气中,窗外雨滴顺着玻璃缓缓滑落。
宋聿安坐隔壁桌,没靠近,只听他们说话。
他点了一杯清茶,背对着他们,却竖着耳朵听着每一句。
他没有插话的意思,也不打算介入。
他知道,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次对话,是该了结的债,也是该放下的情。
沈翠芬抬眼,仔仔细细看了周大军一遍,轻声说:“你还活着,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事了。”
她望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到他的眉,又缓缓滑过他的嘴唇。
她的眼神没有怨恨,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声音轻得像落雪,却重重砸在周大军的心上。
“娘——”周大军喉咙发紧。
那两个字卡在嗓子眼里,几乎让他哽咽。
他想喊得再大声一点,可声音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干涩、沙哑,连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宋聿安默默打开布包,把周大军的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一样样摆到桌上。
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每一份证件都被平整地摊开,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清算。
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格外清晰。
沈翠芬慢慢整理好,轻轻推回去:“边江,去过你的日子吧。好好带大孩子,别辜负他。”
她用指尖将那些证件一一抚平,仿佛在整理一段已经结束的往事。
然后,她缓缓将它们推回桌中央,离自己远了一些。
她叫他“边江”,那是他曾经用过的名字,也是她记忆里最温柔的称呼。
周大军低头,盯着那些证件,又看着那双收回去的、苍白又柔软的手,心口像被人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那双手他曾牵过,曾握过,曾在无数个夜里轻轻抚摸过。
如今,它们安静地放在桌面上,瘦削、苍白,却依旧带着母亲特有的温度。
可这温度,再也与他无关。
他记不起她了。
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她的声音,那句轻轻的“边江”,像一根针,扎进他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