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想不起她的脸是在哪一天变得憔悴的,也记不得她曾怎样抱着发烧的他整夜不眠。
可当她唤他“边江”时,那语调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记忆。
不是画面,不是情节,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让他浑身发颤。
那语调太温柔了,温柔得让人想哭。
不是责备,不是控诉,而是近乎悲悯的宽容。
她没有骂他狠心,没有提他抛弃家庭,只是轻轻说一句:“去过你的日子吧。”
可正是这份温柔,比任何痛骂都更让他无法承受。
他想答应,可嘴像被封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张了张口,喉咙干涩得发疼。
他想说“好”,想点头,想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可他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
他想说“对不起”,想跪下来认错,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片沉默。
连他自己都不懂,为什么偏偏开不了口。
明明心里翻江倒海,明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可他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面对这个给了他生命、又替他承受一切的女人,他会像个哑巴一样,连一声回应都给不了。
“这阵子,我每天都在医院附近转。”
他低声说,“听说你们给孩子祈福……我是爹,不能不出现。”
他的声音低沉,几乎被窗外的雨声盖过。
他说得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他不敢抬头,只能盯着桌面,看着那些证件的边缘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沈翠芬笑了,眼角却湿了:“有这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大军,咱们的缘,到头了。你走吧。”
她笑了,嘴角轻轻扬起,可那笑容里没有欢喜,只有释然和一丝藏不住的哀伤。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顺着脸颊滑落。
她轻轻地说完,仿佛卸下了压了一辈子的重担。
她转头,望向宋聿安。
毕竟,那是她亲生的儿子,她盼着他能开口留他一留。
她的目光寻到宋聿安,带着一丝微弱的期待。
那是她心里最后一丝柔软的牵挂——她希望儿子能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责备,也比沉默强。
可她也知道,那几乎不可能。
宋聿安看着周大军的脸,那上面写满了挣扎,眼神里全是疼。
他看得很清楚。
那不是一个坏人的脸,而是一个被命运撕裂、在悔恨中煎熬的男人的脸。
他的眼神里有痛苦,有愧疚,有说不尽的遗憾。
可宋聿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一别,便是永远。
“小水和孩子要紧。”
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我会再送一次离婚协议,然后去看看小水。她一个人撑着太难了,我得去确认她和孩子都好好的。”
周大军明白,他们不怪他了。
家人的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沉默的接受与淡淡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