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锦在州衙门前又站了许久,目光扫过地面上的一道阴影,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那道阴影自上而下投射于地面上,她不用猜都知道,阴影的主人,正是苏绣。
她觉得可笑,亦感到悲哀,又带了一些希冀,抑制住了想要抬头去看屋顶的欲望,转身随陈克己走进了衙门。
打从说“隔墙有耳”时,就已经知道苏绣藏身于屋顶上,所言字字句句既是警告亦是劝言,打从心底里,她仍然希望苏绣能够及早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她在衙门前久久站着,就是等苏绣飘然而下,与她面对面来一次深谈,即便有罪亦可以戴罪立功。
然而,她最终想拉姐妹一把的手还是失望地放下了,带着遗憾走开。
她心里很清楚,也相信苏绣心里也明白,这一转身,恐怕两人之间就只剩刀光剑影了。
她抚了抚佩剑,想起了苏绣的撬刀。
正是因为撬刀的反光照射,才让她注意到屋顶上的苏绣投在地上的身影,也正应验了那一句古话,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一滴水消失,也会留下水痕。
而苏绣一直等到看不见云中锦和陈克己的身影,仍旧愣愣地站在屋顶上,嘀咕了一句,“我这是救回了一个冤家对头。”
事实上,苏络的确是替甄有德做了真假两本账本,一本用于应付朝廷查账,一本用于与上头对账分赃。
假账留在州衙,真账便是那一夜甄有德带到漕帮总坛的那一本,也就是上头密令苏绣销毁,而她留了一手实际未毁掉的。
除此之外,甄有德还亲自做了第三本账本。
甄有德自杀当晚,苏绣把小饭勺打发去京城送账本“灰烬”,而后抢在甄有德的尸体被人发现之前,带着苏络连夜潜入州衙查看,在甄有德的书房里发现一个锁了把大铜锁的壁柜。
苏绣劈开了大铜锁,里头别无他物,只有一本账册,看起来是甄有德亲笔所书。
账册很厚,封面正中间画了四个点,不知代表何意。
账册所记的内容也非常奇怪,日期后面是一串数字,底下没有具体事项,只是画了几种特别的形状,圆圈,三角、门和四方形,象是代表什么的符号,这些符号的后面又跟着一些数字,最下方则画一个开口大坛子和数字。
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越往后翻,那开口大坛子的数字也就越来越大。
苏络表示从未曾见过,一问三不知。
“什么乱七八糟的,是账又不是账,教人看不懂。”苏络一把将那账本抛开,被苏绣一手接住。
“留着吧。藏得这么紧,不会是无用的东西。”苏绣说道,“虽然我也没能看懂,但根据这些数字,我判断,这应该是一本账本。不知这老东西瞒着所有人记了些什么,临了也没见他拿出来,甚是蹊跷。”
“账本?他不是带到我们总坛了吗?难道那本也是假的,这才是真?”苏络说着,又使劲摇头,“不可能的,真假账本都是我亲手所做,难道我自己还认不出来?”
“那本的确是真账,我已经核对过了,我们这边的款项完全相符。”苏绣正色道,“阿弟,给我牢牢记住,无论谁问起,都说账本已经焚毁。”
“哎呀阿姐,别管它什么账了,什么账也没有实实在在的银子要紧。甄有德这些年从我们手上捞了不少银子,加上秘宗那边的,还有朝廷下拨的修堤款,数目可不小呢,都够堆成金山银山了。”苏络说道。
“我们费老大的劲,辛辛苦苦赚到的银子,他动动手指头就分走一大半,白占了我们那么多便宜,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若是被上头搜了去,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说得对,物归原主。”苏绣点头表示赞同,把那账册藏紧了,一挥手,“搜。”
然而,姐弟二人将州衙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了,也没有找到甄有德贪墨的钱款。
眼看着天就快亮了,两位小妾的屋子里也有了动静,姐弟二人只得先行撤退,回到苏家小栈商议下一步计策。
“前年陆公公回江北老家省亲,甄有德为了巴结陆公公,特意赶去凑了一回热闹,回来对我唠叨了好几回,说是陆公公在圣上眼皮底下不敢太过张扬显摆,把银子运回老家去,那陆府就是比着王府建造的,连他家狗窝都是用金砖砌成的,言下多有钦羡之意。”
苏络说罢问道,“我想,甄有德会不会有样学样,把银子也运回老家去了?”
苏绣一拍大腿。
“那还愣着做什么?就算他真的也搭了个金狗窝,那也是我的金子,我得给他拆了把金砖搬回来。
“我这就安排君无虞去一趟……不,银子面前,谁都靠不住,还是我们俩亲自走一趟。”
转头吩咐苏络,“快,收拾收拾,我们俩这就动身,去晚了,让官府的人先得了手,我们又落一个给他人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