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待她意识到时,只觉眼泪已经流干,泪痕一片冰冷。
当年在京中,她也是娇滴滴的世家女,与一众闺中小姐妹一样,迷恋威名在外的裴四爷。
他是那样谪仙一样的人物,家世显赫,才华出众,日后定是朝廷栋梁。
关键是他长得那般好,不怒不笑之间,只需轻飘飘一个眼神,便能俘获一众少女的心扉。
谁不想嫁他为妻?
听说就连嫡公主都对他分外热情。
她与闺中姐妹时常谈起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与他畅谈,说上几句话,再来几次眼神碰撞,激**起少年的爱慕与情怀。
她偷偷幻想着,若是当真能生出些情愫来,即便豁出这条命,哪怕到她阿玛跟前跪求,求他豁出那张老脸不要,也要到裴家去上门提亲。
那段日子,她定是走火入魔了,心里想的,梦里念的,全都是裴松。
有人说裴四爷这样谪仙一样的人物,以后必是要尚公主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伴着他身旁,即便是做妾为奴,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一腔热血尚未倾诉,却因一场变故,从青云直坠入谷底。
她阿玛贪墨银两,被革职查办,一道圣旨下来,顷刻之间便被推出午门外问斩了。
家中兄弟悉数被发配流放苦寒之地,女眷命运更惨,年老的为奴,年轻的为妓。
她本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女,一夕之间,落入此烟花之地。
开.苞的恩客是一个又丑又色的老男人,一面说着就爱看姑娘最初的绽放,一面又骂她,骂她像根木头一样呆板无趣。
天知道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无数次想要一死了之,终因胆小没有迈出那一步。
无数个夜晚,她自我麻醉,把他们想象成裴四爷的样子,方才在自我迷幻中,获得那么一丁丁点的欢愉。
她本以为人生就是这样了,把青春和肉体消耗在燕春楼这样的泥潭之中,等过上几年,年老色衰,便也该去了。
谁能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再见到裴松。
这样的相见,倒不如不见。她如堕入无边苦海的杂草,而他,依旧清俊出尘。
那一刻,她的心在滴血,想与他相认,却又怕与他相认。
巨大的矛盾横亘在心里,让她失了神。
他果真不认得她,甚至连丁点的印象都没了。
他以为她只是一个以书香博恩客欢喜的妓子,又或者,以为她是堕入风尘的良家女。
他轻视她,也可怜她,甚至劝她从良为善。
可他对她的鄙夷却丝毫没有遮掩。
既是没认出来,那她只需扮演好自己便好,她像寻常那样假笑媚笑,甚至不顾羞耻扑到他身上,攥着他革带上的香包。
那定是女子做于他的,他才会那般珍视,不容旁人践踏。
可是那香包针线如此丑陋,做香包的女子也定然并非贤良温顺的女子。
可他却全不在意,甚至视若珍宝。
她突然心生好奇,想要知道最终俘获裴松心意的女子到底是谁,可转念一想又觉哀怨。
自己现在这番境遇,如此残花败柳之身,又如何去跟人家比较?
除了自取其辱,又有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