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履满脸不屑:“以下犯上?你山东巡抚,可管不到登莱道,何来上官之说?”
“那登莱巡抚……”
陈子履从怀中掏出一沓文书,扬了扬:“你多久没视事了?恐怕不知道,贼人发来了多少份伪公函吧?这里每一份,都盖着登莱巡抚的大印。”
说着,又转向孙元化道:“按大明律例,你现下是戴罪之身。我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弹劾你,朝廷未有定论之前,不得擅自离城。”
好好的莱州城,一下闹得起了内讧,让人如遭雷击。
两个封疆大吏绑在一起,竟被一个兵备道当众羞辱,更是天下奇闻。
余大成气得浑身颤抖,双拳紧握间,指甲掐进了掌心。
孙元化更羞愧得不敢抬头,直欲找个地洞钻进去。
到了这时,朱万年也终于反应过来,跑到大厅中间,向两边连连作揖:“都是朝廷重臣,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呀!!”
寇化,任栋,洪恩照等几个文官,也紧随其后向两边相劝。
“三位上官息怒!”
“三位上官,有话好好说,莫动刀兵。”
“贼人就在城外,不可自乱阵脚啊!”
四个本地官员来回奔走,劝了左边劝右边,急得快要掉眼泪。
就在这时,孙元化终于在羞愧中惊醒。
他从人群中走出,黯然道:“陈兵备说得对,吾乃戴罪之身,理应入狱带审。石衲兄,只能拜托你一人了。孔有德是知忠义的,你好言劝之,想来不会出错。”
又向陈子履道:“我有罪,应自缚入狱。可余兄是山东巡抚,有招抚叛军之权,你不可为难阻挠。”
“自然。在场诸位都做个见证,余巡抚一意孤行,非要出城不可。若身陷敌营,落于敌手,怪不得旁人。”
余大成简直要气疯了。
然而看了一眼窗外的兵丁,对面气势如虹,自己这边唯唯诺诺,反差十分明显。
不想可知,动起手来哪边会赢。
想着,唯有招抚孔有德,才能一雪今日之耻。
于是把心一横,不顾所有人的阻拦,自己带上一队亲随出城。
两刻钟后,陈子履走上城头,看着那一队人马渐行渐远,不禁摇头暗叹。
余大成未必是一个恶棍,只是昏庸无能,扛不起重任罢了。
在兵部,陈子履与之多次照面,也算有同僚之谊,并不希望他白白丧命。
可惜乱世之中,太愚蠢就是死罪,傻子要寻死,神仙都救不回。
想起一则江湖传闻,陈子履不禁暗暗摇头:“石衲……石衲,看来他不是石翁!哼,若是他有石翁的本事,何至于躲在官署念经……”
这时,孙元化也走上了城头:“陈兵备,请命人把我收监吧。”
陈子履道:“言重了,下官深知孙兄为人,不会投敌的。收监就不必了。”
孙元化愣了一下,旋即又恼怒起来:“那……那你为何一定阻我出城?难道……”
“因为这个。”
陈子履伸手入怀,掏出两把西洋短铳,叹道:“孙巡抚应该认得出来,这是徐阁老的珍藏之物。此铳屡次救我性命,我今日救你一命,这个人情就两清了。”
“恩师!!”
就在这时,瞭望兵用手指着远方,发出一声惊呼:“两位上官,快看……”
陈子履抬头看去,只见招抚一行才靠近叛军大营,便有大量匪兵从两旁扑出。
几息之间,堂堂山东巡抚,便沦为阶下之囚。
孙元化呆呆地看了好久,忽然捶胸顿足,放声大哭:“石衲兄,是我害了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