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能坐到内阁辅臣的位置,自然不是书呆子,更不会是糊涂蛋。
受陈子履的启发,再加上最近一年的所见所闻,很快理清楚山东乱局的因果。
孙元化出仕以来,一直对毛文龙抱有敌意,认为东江镇在毛文龙节制之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进不能击建奴,退不能保朝鲜,每年耗费几十万两国帑,却几乎没有用处。
于是,升任登莱巡抚之后,便想出重用东江旧部,逐步接管皮岛的方略。
一面实施熊廷弼留下的,“三方布置”的方略,一面缓和山东的土客矛盾,稳定登莱局势。
孙元化的想法很好,也很有挑人的眼光。
所举荐的几个东江武将,个个都很有才能,短短几个月,便撑起一个战力颇强的抚标营。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耿仲明、孔有德等骄兵悍将,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精。
奸诈、狡猾,畏威而不畏德,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
孙元化自诩是孔耿等人的恩主,孔耿等人却利字为先,表面恭顺谦卑,实则没把他这个巡抚放在眼里。
甚至背着孙元化,与建奴大搞走私,大发其财。
假若皮岛兵乱的消息为真,登州现下就是个炸药桶,随时可能爆炸。
陈子履在奏疏里提出的,七镇总兵入山东平叛的方略,很有必要。
只可惜,建奴正在锦州城外虎视眈眈,只差临门一脚,便可打穿宁锦防线,直抵山海关,威胁京畿安危。
无论皇帝还是内阁,都不可能因为登州危急,便将兵力调离北直隶。
说来说去,还是左支右绌,两面为难。
“孙阁老几次三番提醒,耿孔二贼不可用,现在看来,确系真知灼见呀。”
想到这里,徐光启黯然一声长叹。
重新看向陈子履时,欣赏之意愈发明显:“锦衣卫、职方司眼线遍布山东,消息却还没有你灵通……论才干,元化不如你。”
此言一出,在旁侍奉的陈于阶,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要知道,孙元化是徐光启最得意的门生,亦是西学派最得力的干将。
年轻一代,就指着孙元化入阁接班,扛起西学大旗。
没想才见第二面,一向不爱夸人的徐光启,便对陈子履给出这样高的评语,着实令人震惊。
“莫非……莫非舅舅打算抬举他,代替孙哥的位置?”
陈子履却没想那么多,听到夸赞,连忙起身拱手:“阁老过奖了,卑职愧不敢当。”
“坐下吧,”徐光启疲惫地摆摆手,“你说黄台吉会退兵,又有何依据?”
“卑职在奏疏里说过了,鞑子缺粮,必不可持久。只需稳住前线军心,宁锦便稳如泰山。”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陈子履掰着手指,重新演算了一遍。
黄台吉伙同蒙古诸部,出兵共计五万,每个月要吃五万石粮食,以及同等数量的马料。
辽阳与大凌河之间,没有河流相通,五百里转运的消耗,比前线少不了太多。
简而言之,黄台吉为攻占大凌河,耗费了几十万石粮草——比辽东一年的产出还多。
陈子履道:“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建奴在大凌河把粮草都耗光了,不退兵,又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