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履知道这次强行抓人,本就无律可依,理由非常牵强。
正如刘靖之所说,广东百姓也是百姓,也受不了粮价飙升。
京畿打了败仗,蓟辽需要粮米,没理由让广东百姓单扛。
所以,陈子履也不好意思板着脸,只称“绝不冤枉好人”,“查清楚就放人”,“找人来打扫一下牢房”云云。
然而,做生意就是要争分夺秒,快进快出。最好马上收粮运下广州,赶得及再来一趟。
在牢里浪费时间,非但粮价会不断上涨,更可能有钱都买不到。
这是商机,这是打仗,不是牢房干不干净的事。
众粤商深知这一点,哪里肯等上十天八天,纷纷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陈子履一边让大家稍安勿躁,一边仔细观察,哪个人适合当突破口。
劝了几句,见吴有财连使眼色,于是顺水推舟,将其单独提了出来。
到了隔壁审讯房,简单问了几句,便使使眼色,支开甘宗耀。
牢门一关,又换了个暧昧的表情:“吴掌柜有事?你我是老乡,不妨直说。”
“陈老爷,规矩咱们都懂。”
吴有财凑近了一些,伸出两根手指头,压着声音:“昨夜我跟几个当家说好了,凑了这个数。”
“二百两?”
“陈老爷说笑了,二百两怎么出的了手,是二千两。只要老爷准许我们贩粮,二千两银票,回头就奉上。”
纵使陈子履见多识广,亦不免暗暗心惊。
要知道,甘宗耀也是有私心的,就算他没有私心,
即便知县命令严厉,快班也不可能豁出命办事。
真正有靠山的商号掌柜,他们是既抓不着,也不敢抓。
吴有财等几人,应该隶属档次稍低,实力稍弱的商号。没有庞大的背景,才被抓回来交差。
可即便如此,他们联手给出的孝敬,亦高达2000两之巨。
往少里说,至少贩个一二万石大米,才挪得出来——别的地方还要打点呢。
管中窥豹,其他大粮商的野心,不问可知。
陈子履沉吟半晌,故意道:“和联、洪记等几个大商号,应该也到了。你们……应该争不过他们吧?”
“陈老爷说笑了。他们走别的路子,不在城里收粮。”
“哦?他们向谁收粮?在哪里装船?”
“这个……”
陈子履假装有些生气,骂道:“他们不懂规矩,本县怎么也要治他们一治。你放心,规矩我也懂,不会下死手。”
吴有财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
几个大米商仗着高、梁、李等举人的庇护,便想省一笔,不拜新知县的码头。
而新知县嫌赚得太少,于是连带那几家大米商,也想敲上一笔。
只可惜刚刚上任,还没找到敲诈的门路,于是向自己打听……
陈老爷以前文文静静,想不到才当上了官,就学坏了。
这操蛋的世道呀!
黑,真他妈黑。
吴有财想到这里,防备松懈了很多,支支吾吾间,便将走私大米的几个野码头,供了出来。
最大的两个,一个在东津水驿以东,叫画眉江口;一个在香江水驿以东,叫樟竹村。
丰年时,高家给很多小米商卖过走私粮,吴有财很清楚。
末了,吴有财还谨慎地提道:“陈老爷,您可不能告诉别人,这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