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个案子,陈子履竟不惜压上自身前程,态度之坚决,着实令人震惊。
高、刘二人均被这股气概震撼,久久说不出话来。
然而高运良知道,革除功名的处罚,对于读书人来说,有多么严厉。
一旦落实,高承弼这辈子就废了。
高家想要延续今日之地位,只能寄望于孙辈。孙辈是否还有读书的天赋,谁又说得清呢?
高运良委实不想低头,于是频频看向刘靖之,暗示对方继续施压。
知府可是知县的直属上官,只要豁出去帮忙,一定还有法子。
如果五百两若不够,自己还能再加一些。
不,不止一些。
还可以再加双倍、三倍,甚至四倍。
刘靖之哪会不知对方所想,沉思良久,忽然一声长叹。
“高员外,有一件事,刘某本不该说……前夜数名缇骑突至浔州,府台已是焦头烂额……你就依顺虎兄所言吧。”
此话一出,高运良如遭棒喝。
浔州府地处边陲,一向山高皇帝远,怎会招来锦衣卫的煞星?
难怪府台这次行事低调,原来是锦衣卫在侧,不敢妄动啊。
陈子履也忍不住问道:“敢问靖之兄,缇骑为何而来?”
“缉拿袁督师的亲眷朋党……这当口,大家须小心谨慎,莫要落下把柄。顺虎兄,你亦要说服苦主,既拿了银子,以后就不要上告了。”
陈子履大吃一惊,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袁督师就是蓟辽督师袁崇焕,原籍广州府东莞县,因父辈在广西做木材生意,寄籍于浔州府平南县。
早在发迹前,他的亲朋便遍布广西官场。后来他当上督师,鸡犬升天,就更不用说了。
可惜去年清军入寇,屠杀百姓不下百万,袁崇焕督战不力,被崇祯皇帝以通敌罪下狱。
这次皇帝派锦衣卫来广西缉拿亲朋,看来有从重治罪,绝不姑息的意思。
风口浪尖上,知府恨不得把头埋进沙子里,哪敢节外生枝,让缇骑发现治下闹出冤狱呢。
尽管缇骑受命而来,只能拿人,不能过问地方刑名,但他们可以添油加醋,回禀给锦衣卫堂官。
锦衣卫堂官经常面见皇帝,随便漏一嘴,就够地方官喝一壶了……
“原来他们是为这事而来。嗯,我也不能沾上这身腥。”
陈子履默默念了一句,沉声道:“靖之兄放心,只要高承弼改过自新,愚弟必说服苦主,不再上告。”
刘靖之点了点头,转向高运良:“那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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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六,陈子履再次升堂,提审丁永奎等人。
因打过招呼,丁永奎不再顽抗,自称当日利欲熏心,贪图卖身银,是以设局诱拐民女。
高家几个恶仆亦齐齐认罪,承认失手将林耀打成重伤。
同时他们宣称,高承弼当时不在门口,不应担指使之责。
陈子履按之前勾兑,不做深究。
判决:
丁永奎为首恶,流放千里;几个恶仆过失伤人,徒刑数年;
醉仙楼掌柜等人为从犯,亦按律惩处,念在初犯,准许以银赎刑。
最后,陈子履以结交匪类的名义,宣布将提请省府学政,开革高承弼的秀才功名。
高承弼被关了两天,本就失魂落魄。
在革名提请书上画押时,更是如丧考妣,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看着堂上的陈子履,眼中满是不甘和不忿。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既大呼痛快,又有点意犹未尽。
大家都看在眼里,高承弼那厮就是幕后首恶,用功名赔一条人命,真是赚了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