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那亚，圣乔治银行。
时间已是第三天的黄昏。
亚历桑德罗·多里亚站在他那间可以俯瞰整个港口的办公室里，手中的酒杯却迟迟没有举起。
三天了。
爱奥尼亚海风平浪静，没有传来任何关于海盗或船队失事的消息。
威尼斯的股票市场也平稳如常。
难道……那个东方人只是在虚张声势？
亚历桑德罗的心里，贪婪与理智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他已经动用了银行的秘密资金，悄悄布局做空了数家与东方贸易关联最紧密的威尼斯商会。如果消息是假的，他将损失惨重。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名管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的惊恐与兴奋混杂在一起，让他那张胖脸显得有些扭曲。
“大人！消息！威尼斯传来的最新消息！”
“说！”亚历桑-德罗-多里亚的声音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威尼斯总督的侄子，安德烈的船队……全完了！”管事的声音都在发颤，“就在两个时辰前，他们在爱奥尼亚海遭遇了一支挂着奥斯曼新月旗的舰队。三艘武装商船被当场击沉，连同船上的紫衣染料和数百名船员，全部沉入了海底！”
“消息刚刚传到威尼斯，他们的交易所……彻底疯了！”
亚历桑德罗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落在名贵的地毯上。
猩红的酒液浸染开来，宛如一朵绽放的血色玫瑰。
他愣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地点、时间、目标，甚至连凶手的旗帜，都和那个东方人说的分毫不差！
这不是情报！
这是神谕！是魔鬼的剧本！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冲到办公桌前，抓起那根连接着交易室的传声铜管，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做空！不计代价！做空所有威尼斯人的资产！把他们给我砸到地狱里去！”
当天晚上，一场盛大的宴会在圣乔治银行的顶楼举行。
长桌上铺着来自东方的丝绸，摆满了昂贵的银质餐具。最肥美的羔羊、最新鲜的生蚝，以及醇香的葡萄酒，流水般呈上。
宴会的主角只有两个人：亚历桑-德罗-多里亚，和一身黑色长衫的张玄。
“为我们的成功，干杯！”亚历桑德罗举起酒杯，脸上泛着激动的红光。
今天一下午，他至少赚到了过去一年才能赚到的利润。威尼斯人的哀嚎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音乐。
张玄平静地与他碰杯，将酒一饮而尽。
宴会的气氛热烈而融洽。亚历桑德罗谈论着艺术、哲学与财富，像一个最慷慨的东道主。
酒过三巡，他挥手让侍从捧上一个沉重的木匣。
木匣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叠叠崭新的银行本票。
“将军阁下，这是您复仇的第一笔资金，五十万弗罗林金币。”亚历桑德罗微笑着推过木匣，“我期待着您后续的‘情报’，能为我们带来更大的收益。”
张玄看了一眼木匣，却没有去碰。
他只是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缓缓说道：“银行家先生，看来你对我，还是不够信任。”
亚历桑-德罗-多里亚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何出此言？我已将圣乔治银行的未来，与将军的复仇大业紧紧绑在了一起。”
“是吗？”张玄放下酒杯，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在你我宴饮之时，你派出的三名探子应该已经抵达了君士坦丁堡。他们正拿着我的画像，四处打探一个‘东征失败的十字军将军’，对吗？”
“你还派了人去亚历山大港，试图从那些埃及商人嘴里挖出关于‘帖木儿背叛盟友’的蛛丝马迹。”
“甚至……”张玄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还写了一封密信给罗马教廷你相熟的红衣主教，询问他是否知晓有这么一支‘失落的军团’。”
亚历桑德罗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凝固。
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这些都是他今天下午才下达的绝密指令，是他为了彻底验证张玄身份而布下的后手。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可现在，这些最隐秘的布置，却被对方轻描淡写地一一道破。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孩童，被一头不知潜伏在何处的猛兽看得清清楚楚。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恐惧。
张玄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热那亚城。
“银行家先生，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从我们合作开始，就不是你在考验我。”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直刺亚历桑德罗的双眼。
“而是我，在决定你有没有资格，坐上这张牌桌。”
亚历桑德罗彻底僵住了。
他终于明白，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失败的将军，也不是狡猾的操盘手。
他是在与魔鬼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