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道流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叶昀却没有立刻返回客栈。
他立于屋顶,夜风灌满衣袍,带来刺骨的凉意。
脚下的户县陷入沉寂,不似后世那般灯火如龙,只有几点豆大的光晕在无边的黑暗中摇曳。
这个千道流,与黑逵之流,是云泥之别。
对方的内力沉凝如汞,刀法更是淬满了沙场与诏狱的血腥气,每一刀都像是从尸山血海中拖拽出来。
若非《独孤九剑》专克这类有迹可循的套路,加上青冥剑在兵刃上占了天大的便宜,今夜的胜负,犹未可知。
自己如今的实力,稳胜岳不群,可对上千道流,也仅是仗着剑法精妙才占了些许上风。
一个西安府的锦衣卫千户,便有如此实力。
那他背后的南镇抚司,乃至整个大明朝廷,又是何等庞然大物?
三天时间……这更像是一场心理上的绞杀。
叶昀的脑海中,闪过思过崖上风清扬那副懒散中透着无双霸气的模样。
“有老夫在华山一日,朝廷里那几个老家伙,就不敢亲自上来找你麻烦。”
太师叔祖的话,是他最大的底气。
没错,锦衣卫又如何?朝廷又如何?这江湖,终究是谁的拳头更硬,谁便有道理。
叶昀眼中的凝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焚尽八荒的战意。
只要自己能突破后天境,将一身内力尽数化为无坚不摧的真气。
实力必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到那时,锦衣卫又如何?
“三天……”叶昀冷笑:“我倒要看看,你千道流,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身形一纵,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落回客栈后院,翻窗而入,未惊动任何人。
……
与此同时,户县县城内,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宅院落。
这里是锦衣卫在户县的秘密据点。
千道流端坐于堂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的桌案上,一盏油灯静静燃烧,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拉长。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深夜的死寂。
一名亲信快步而入,神色紧张,手中捧着一个用火漆密封的竹筒。
“大人,京师八百里加急!”
千道流眼神一凝,接过竹筒,指尖发力捏碎火漆,抽出一卷薄薄的信纸。
展开信纸,他的目光飞速扫过。
信上的内容,是南京六部与灵壁侯汤浩联名上奏的紧急军情。
当看到“倭寇”、“江浙沿海”、“屠戮数千”等字眼时,他的眉头只是微微皱了一下。
区区倭寇袭扰,在他看来,地方卫所足以应对。
但当一个名字映入他眼帘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服部千军!
“伊贺流剑圣,服部千军……”千道流放下信纸,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数年前便已是后天一流巅峰,精通忍术,擅长刺杀。
戚将军在时,曾数次围剿,都未能将其擒杀。他怎会突然率众来犯?”
作为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实际掌舵人之一,他对江湖乃至海外的成名高手了如指掌。
他迅速进入了指挥使的角色,在脑中推演战局。
“信中说,倭寇近千人,装备精良,悍不畏死……
灵壁侯之子汤叁,带一百锦衣卫精锐,一个照面便被全歼……”
“汤叁那个废物死不足惜,但一百名京营锦衣卫,战力远非地方卫所可比,竟也如此不堪一击?”
千道流的脑中飞速盘算。
想要围剿这股倭寇,至少需要数倍于敌的精锐兵力。
但这未必能将对方全数留下,一旦打成消耗战,朝廷的损失会更大。
最大的问题,在于兵器。
倭寇所用的倭刀,锋利坚韧,远胜过大明卫所兵士手中粗制滥造的腰刀。
即便是锦衣卫的制式绣春刀,在硬碰硬中也占不到便宜。
更何况,还有一个能斩出剑气的服部千军……
千道流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刀柄,缓缓拔出自己的佩刀。
“噌——”
一声金属的悲鸣。
这柄由工部顶级匠师,为他量身打造的特制绣春刀,在灯火下,本该寒光四射。
此刻刀刃上却布满了米粒大小的豁口,甚至有几处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卷刃。
每一个豁口,都清晰地记录着今夜与那柄“青冥剑”的每一次碰撞。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冰冷的刀身,那些刺手的缺口仿佛在嘲笑着这柄宝刀的脆弱。
“我的佩刀,尚且如此……”
“若是普通锦衣卫的制式佩刀,与那小子的神兵对上,岂非一触即碎?”
“对上装备了倭刀的扶桑浪人,我大明的兵士本就兵器吃亏。若再对服部千军……”
此战,兵器将是最大的短板!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破他的脑海,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抑制。
华山派……叶昀……那神乎其技的铸剑术……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他下意识地掐灭。
拉下脸面,去求一个江湖小子?传出去,他锦衣卫指挥使千道流的颜面何存?
但随即,张首辅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庞,以及奏折上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又浮现在他心头。
“罢了!与完成阁老的任务、区区个人颜面,又算得了什么?”
他想起了叶昀临走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和他最后那句“得加钱”。
千道流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或许……这不仅仅是求人。”他自语道,“更是一场交易。”
……
一夜无话。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时。
叶昀已经吐纳完毕,一夜的休整,他的精气神已然恢复到了巅峰。
隔壁,传来了岳灵珊起床梳洗的动静。
就在此时,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谁?”叶昀扬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