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汇储备如同开闸洪水般消耗,换回国内急需的关键设备和原料。负责后勤和采购的团队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处理着雪片般的订单和申请。
金乌材料攻关联合体在吴教授的带领下,将来自全国各地的材料专家们,分成了若干个小组,分别攻坚不同的方向。
一个小组尝试利用一台经过紧急改造的机械合金化设备,试图将超细的氧化钇颗粒均匀分散到高温合金基体中,制备ODS合金粉末。
另一个小组则在尝试搭建国内第一台实验性的火花等离子烧结装置,期望通过瞬间的高温高压来快速致密化那些难以烧结的新型材料。
还有小组在研究仿生多层结构的沉积工艺,试图在基底上交替镀上不同成分的薄膜,模拟贝壳的结构。
失败是家常便饭。经常深夜里,某个临时实验室里会传出一声爆炸或惊呼,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和补救措施。但每一次微小的进展,都会立刻被记录、分析、共享,推动着整个群体向前挪动。
钱伟领导的物理和工程团队,同样在争分夺秒。他们建立了一个缩小比例的磁体线圈模型,反复测试其绕制精度、冷却性能和电磁特性。
巨大的计算任务压垮了基地原有的计算机,石毅特批从军一厂紧急调用了所有的计算机,将已经完成还没运走和正在生产的计算机全部打包带走,组建了专门的计算中心,日夜不停地运行着模拟磁场和等离子体行为的复杂程序。
赵工程带领的施工队伍,更是创造了奇迹。巨大的基坑已经初具规模,坚固的钢筋混凝土结构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上生长。专用的重型吊装设备安装到位。
为了保证清洁度和精度,关键区域的施工甚至是在临时搭建的充气洁净棚内进行的,工人们穿着防尘服作业。每一个预埋件的位置,都经过测量仪反复校验。
石毅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穿梭在各个关键节点之间。
他要去材料实验室给一筹莫展的吴老团队点拨一下某个工艺参数的关键。
要去计算中心和钱伟一起分析模拟结果,调整磁场位形。
要去工地和赵工程解决地基沉降带来的应力问题。
还要处理无数的行政、后勤、安保事务,以及应对来自首都老首长时不时的关切询问。
他睡眠时间极少,常常是靠在办公室椅子上眯一两个小时就算休息。
但他强化后的身体也有坚持不住的时候,终究是人不是机器。所以大多数只要能解决,就尽量不会麻烦石毅,石毅也慢慢有了休息的时间,恢复了过来。
时间就在这种极度紧张和高速运转中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天深夜,石毅刚刚处理完一份关于氚循环系统初步设计的报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指挥部里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只有值班参谋和通讯兵还在坚守岗位。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甚至盖过了远处工地的背景噪音。
紧接着,临时材料实验室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声,虽然很快就被制止了,但在寂静的夜里依然清晰可闻。
石毅眉头一皱,正要询问,保密电话就刺耳地响了起来。是吴教授实验室的内部线路。
“旅长!旅长!”吴老的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嘶哑变形,甚至带上了哭腔,
“成了!初步…初步成了!‘炎阳-II’样品…刚刚通过了…通过了初步的高热负荷测试。
性能指标…达到了设计值的百分之六十五,虽然距离最终目标还有差距,但是…但是足够支撑第一次放电实验了,我们…我们找到大概的方向了。”
即便是以石毅的镇定,握着话筒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他知道这两个多月吴老和他的团队经历了什么——无数次失败,无数次推倒重来,压力大到几乎崩溃。
这个初步的成功,意义重大,它意味着“金乌”最大的短板,终于看到了一丝补上的曙光。
“太好了!吴老,辛苦了!我马上过来。”
石毅放下电话,对值班参谋吩咐道,“通知警卫,加强实验室外围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当他快步赶到临时材料实验室时,门口已经增加了双岗。
走进里面,一股热浪和金属烧结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
吴教授和几个核心骨干满脸烟灰,眼睛红肿,但每个人都兴奋得浑身发抖。
实验台上,一个不大的样品夹具里,夹着一块表面略显粗糙但泛着特殊金属光泽的方形试件,旁边的热负荷测试设备还在冒着丝丝热气,显示屏上的数据曲线令人振奋。
“旅长您看!”吴老指着数据,“瞬时热流密度达到了XXMW/2(兆瓦每平方米),持续了X秒。
表面只有轻微熔化蒸发,没有开裂。微观结构观察显示,氧化物颗粒分布相对均匀,起到了很好的强化和钉扎作用。”
石毅仔细查看了数据和样品,重重地拍了拍吴教授的肩膀:“干得漂亮,吴老。
这是‘金乌’计划的第一块基石。立刻全面分析数据,优化工艺参数,准备小批量制备工程测试件。
同时,相关数据立刻录入保密服务器,标记为‘朱雀-001’。”
“是!”吴老激动地应道,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这是喜悦和释放的泪水。
这个消息像一股强心剂,迅速在极小的核心圈内传开,极大地鼓舞了所有参与者的士气。
然而,好消息和坏消息总是结伴而行。
几天后,负责外购超导材料的小组传来了噩耗。
由于国际形势风云突变,西方突然加强了对特定高性能超导材料和低温设备的技术出口管制和禁运。之前通过特殊渠道洽谈的几笔关键订单,接连被取消或被无限期拖延。
“旅长,情况很糟。”负责此事的参谋脸色灰白,“我们急需的那批线材和大型低温制冷机的核心部件,都被卡住了。
卖方宁愿支付违约金也不发货。没有这些,我们的超导磁体…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指挥部的气氛瞬间降回冰点。这无疑是掐住了“金乌”的咽喉。
石毅面沉如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个问题,他早有预料,甚至在他的“推演”中,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极高。
“既然这条路给堵死了,”石毅的声音冷峻,“那就把所有力量,集中到另一条路上。国产化攻关,必须提速!”
他走到全国工业地图前,目光扫过几个重要的工业基地。
“立刻做以下几件事:第一,以军委和科工委联合名义,向鞍钢、上钢三厂、东北轻合金等定点单位下达最高优先级紧急任务令,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按照我们提供的工艺路线,攻关超高纯度无氧铜基材、高锡含量Nb3S先驱线材的冶炼、挤压和拉拔工艺。
设备不够,改造设备。技术不行,抽调全国专家支援。
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性能稳定的千米级线材样品。
第二,通知具备大型低温设备制造能力的单位,成立‘金乌低温系统专项组’,逆向解析我们已有的部分进口样机,全力攻关大型氦制冷机和高真空多层绝热杜瓦的设计制造。
需要什么特殊材料或加工技术,列出清单,全国调配。
第三,命令基地附属机械加工厂,立刻转型,抽调最好的八级工,成立‘精密线圈加工车间’。
二十四小时倒班,先用手头现有的少量材料,练习线圈绕制、绝缘处理和低温钎焊工艺。我们要做到‘料等人’,不能‘人等料’!”
他的命令一道道发出,清晰果断,将压力转化为具体行动,再次稳住了局面。
“可是旅长,时间…”陈工忍不住提醒。
“没有可是!”石毅打断他,目光扫过所有人,“敌人不会给我们时间。国家的能源危机不会给我们时间。
从现在起,‘金乌’工程进入‘战时状态’。
所有环节,倒排工期,责任到人。完不成任务的,军法从事。
技术问题,我来解决!资源问题,我来协调!你们要做的,就是执行!用最快的速度,最高的质量,把东西做出来!”
他的声音决绝而坚定。一股强烈的战斗气息弥漫在整个指挥部。
“是!”所有人员挺直胸膛,高声应答。
接下来的日子,“金乌”工程的节奏更快,压力更大。全国更多的工业和技术力量被无形的手调动起来,为了一个他们或许并不完全了解的崇高目标而奋战。无数个日夜,无数人的心血,汇聚向鹰嘴崖这片神秘的土地。
石毅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不仅要协调技术攻关,还要时刻关注国际动向,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和渠道,试图打破封锁,获取零星的关键部件或技术情报。他眼底的血丝从未褪去,但精神始终如绷紧的弓弦。
又是一个深夜,石毅独自一人站在指挥部巨大的防爆窗前。
窗外,基地静谧而肃穆,远处的“金乌”工地依然灯火通明,巨大的装置基础已经露出地面,轮廓初显,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等待着被注入灵魂。
“快了…”他低声自语,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看到了那环形装置中心,未来将被点燃的那一团璀璨光华,“‘金乌’必将启明,照亮这片土地的前路。”
他转过身,走回堆满文件和图纸的办公桌,再次投入了无尽的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