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剧烈到极致的闪烁,在持续了足足十秒后,又突兀地戛然而止。
世界重归死寂,仿佛刚才那场横跨时空的光影狂欢从未发生。
楚牧之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狂跳,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某种一直萦绕在身边的感觉消失了。
那种如影随形、被另一个“自己”模仿和窥视的感觉,彻底不见了。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都变得诡异地“正常”。
他的影子在阳光下清晰而孤独,再没有第二个扭曲的黑影与之共舞。
夜晚走在路上,再没有一盏路灯会特意为他改变光晕的轨迹。
院子里的那盏老灯,光芒平稳得像一潭死水,别说幻化出小黑的猫影,就连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都感知不到了。
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令人心慌的剥离感,仿佛他身体里某个重要的器官被悄无声息地摘除了。
他终于忍不住,在通讯器里联系了苏晚晴,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我的能力……好像消失了。是不是我忘了什么关键的步骤?或者说,我被那个‘系统’抛弃了?”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苏晚晴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不,楚牧之,你没有遗忘任何东西。恰恰相反,这是一种成长。”
“成长?”楚牧之皱眉,完全无法理解,“我感觉自己变弱了。”
“它不再需要模仿你,因为你终于准备好了。”苏晚晴一字一句地说道,“影子是学习的工具,是引导你的路标。当一个人真正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时,也就不再需要路标了。”
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什么了?
楚牧之挂断通讯,脑中一片茫然。
他坐在院子里,看着那盏沉默的老灯,苏晚晴的话语如同解不开的禅机,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究竟是谁?
他要做什么?
系统赋予他的力量,难道不是为了让他变得更强,去对抗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威胁吗?
可现在,这力量的核心却消失了。
心烦意乱之下,他回到了奶奶的老屋,试图在熟悉的环境里寻找一丝平静。
他无意识地翻动着旧物,试图从过往的痕迹中找到答案。
当他打开那个积满灰尘的旧木箱时,箱底一本硬壳封皮、边缘已经泛黄的日记本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奶奶的日记。
他随手翻开,指尖拂过那些娟秀而有力的字迹,一股温暖的怀旧感涌上心头。
他一页页地翻着,直到某一页的记录,让他的手指猛地停住。
“……今天小区又停电了,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牧之这孩子,才八岁大,竟拿着家里唯一那把老式手电筒,站在楼道口,一趟一趟地帮着晚归的邻居们照亮上楼的路。等所有人都回家了,他才跑回来,一双小手冻得通红僵硬,哈出来的气都是白的。我心疼地问他冷不冷,他却咧开嘴,笑得特别开心,说:‘奶奶,他们看见光,就不怕了。’”
这一行字,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楚牧之脑海中所有的迷雾。
记忆的洪流冲垮了堤坝,那个在黑暗楼道里,高高举起手电筒的小男孩的身影,与现在的自己重叠在了一起。
他想起来了。
他从来都不是被动接受光的人。
在获得系统之前,他就是那个愿意为别人举起灯的人。
为了给妹妹凑够手术费,他一头扎进游戏工作室,成为最顶尖的代练,用没日没夜的努力,为妹妹的未来点亮了一盏希望之灯。
为了救那只被困在车底、奄奄一息的小猫,他不顾危险,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用手机微弱的光,为那个后来被他取名为“小黑”的小生命照亮了求生之路。
为了让楼下独自居住的陈伯晚上起夜方便,他自费买来声控灯泡,将昏暗的楼道变成了光明的走廊,为老人的安全点亮了一盏守护之灯。
他一直在做着同样的事,从未停止过照亮别人。
只是后来,突如其来的系统、匪夷所си的力量、沉重无比的责任,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样子,忘记了那个最简单、最纯粹的初衷。
他不是光的奴隶,更不是系统的傀儡。他本身,就是光源。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与力量,从他的心脏深处喷薄而出,瞬间流淌至四肢百骸。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目光坚定得如同磐石。
他走到腰间,解下那条一直贴身佩戴、被体温浸润得温热的红绳,小心翼翼地,将它缠绕在了那把从旧箱子里一同翻出来的、款式老旧却依旧能用的手电筒上。
随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独自一人,朝着城市西郊那片巨大的废墟走去。
那里是江城最大的棚户区旧址,一片从未被现代电力文明覆盖的遗忘之地。
而现在,在那片沉寂的黑暗深处,已经有七盏微弱的光,如同沉睡的星群,正等待着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