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老旧的柏油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楚牧之将外套领子拉得更高,加快了脚步,试图将身后那座繁华却冰冷的城市甩得更远。
他选择了一条绕远的路,一条几乎被遗忘的归途——城西,废弃的职工宿舍区。
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腐烂植物混合的潮湿气味。
巷道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两侧斑驳的墙皮像是患了某种皮肤病,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内里暗红色的砖石。
一排排路灯早已没了往日的模样,锈蚀的灯柱在雨幕中扭曲成枯骨般的姿态,大多数灯罩都已碎裂,黑色的电线如断翅的飞蛾,无力地垂落,随着狂风一下下拍打着墙面,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楚牧之低着头,一心疾行,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能让他喘息的老巷小院。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模糊了视线,脚下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冰冷刺骨。
就在这时,一抹微光毫无征兆地在他脚边一闪。
他猛地停住脚步,呼吸一滞。
那光芒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着。
他缓缓低下头,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
光,来自于一盏倒伏在泥水中的老式路灯。
它整个灯身都陷在排水沟旁的淤泥里,只有灯头朝下,半插在浑浊的水中。
就是这样一盏彻底报废的“尸体”,此刻竟在缓缓亮起。
那光晕并非瞬间迸发,而是像有生命般,一点点从灯芯深处渗透出来,挣扎着,向上倾斜,固执地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光芒恰好笼罩住他湿透的裤脚,以及……挂在他腰间,被雨水浸得颜色愈发深沉的红色绳结。
楚牧之彻底怔住了。
他缓缓蹲下身,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他的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拨开灯头周围漂浮的败叶,凑近了仔细查看。
这盏灯的灯座已经开裂,就在那道漆黑的缝隙里,他看到了一截东西。
一截被烧得焦黑卷曲的数据线,正死死地缠在灯座内部的铜丝上。
那熟悉的材质,那独特的熔断痕迹,让楚牧之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正是小黑最后留下的那一种!
是那只用自己生命点亮了整座老宅电路的黑猫,留下的唯一遗物。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探了过去,轻轻触碰在那截焦黑的数据线上。
“嗡——!”
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震动从指尖传来,仿佛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流,顺着他腰间的红绳,闪电般窜上他的脊背,直冲天灵盖!
与此同时,一个极轻、极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呼噜……呼噜……”
那声音太熟悉了,就像是无数个午后,小黑蜷缩在他书桌旁的窗台上,晒着太阳时发出的满足低鸣。
可他猛地抬头,四顾茫然,除了如幕布般将世界隔绝的滂沱雨声,周遭空无一人,更不见任何活物的踪迹。
那声音,仿佛直接响彻在他的脑海里。
楚牧之的大脑一片空白,一个被尘封七年之久的记忆碎片,却在此时毫无征兆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就是这里。
就是这盏灯的位置。
七年前,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为了给病重的奶奶凑医药费,没日没夜地送外卖。
同样是一个这样的暴雨夜,他骑着那辆破旧的电瓶车在这条巷子里飞驰,为了躲避一个突然窜出的黑影,连人带车重重摔倒在地。
左腿传来钻心的剧痛
手机在摔出去时早已没电关机,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他渐渐失温的身体。
绝望中,他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正好看见眼前这盏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的路灯。
那一刻,他像个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对着那盏破灯,用尽全身力气喃喃自语:“再亮一次……求求你,再亮一次,我就爬回去……”
没有人知道他那晚的狼狈与祈求。